这是一句法语,含义为“洗手台边是花瓶”,常出现在四,五十年代的酒店客房内,某种石膏质地的浅口瓶,只能插两朵康乃馨。通常是关照住客洗脸时不要碰翻它,以免溅得自己满身湿水。这等寻常小事,往往会被人忽略而过,然而却引起了侦探的警觉,他摸出老花镜戴上,开始背着手往四处打量,就这么看了一会,忽然隔墙问墨西哥人,叫道:
“你赶紧替我看看,酒店可曾被法国人经营过?建筑外型有否变动过?这怎么可能?”
帕科摸出晚餐时的六页纸反复打量,回答说没有这回事,在老艾接手果核酒店前,整整六十年间只有过两任老板,一个是大众旅行社,再一个就是犹太人。至于酒店外观始终就是现在的模样。然后大声问老戴要找什么?
“现在问题大了,难道所有人都失忆了?这么说吧。”侦探回到过道上,比划着解释道:“水台上放花瓶再正常不过,现在个别酒店也有这种摆设,但前提是顶灯必然安在头顶上方。可据我观察下来,老时年间的线路表明,那只灯安在卫浴旁,方向偏了太多。这种设计无疑在说明,镜台前曾有过一扇窗,有自然光射进来。所以,这间仓库原本是两座屋!”
老戴的这番话,不由听得起居室内的人群面面相嘘,见他们没有回过神来,迪姐便来到廊下,指着他们现在站立的位置,说根据侦探的推论,这个起居室是不可能存在的,左厢与右厢是不同的客房,甚至是在不同的楼里。可现实是,建筑变迁外观始终没有改变,那么若不是他推理出错,就是有过某段时期的记忆,被人们集体忘却了。
“喂,老戴,你觉得有没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时空线重叠了?”范胖急地连连搓手,恨不得立即冲进大屋,鼓圆了腮帮叫道:“在相同地点,不同的空间,格局也会出现偏差!然而又因某种原因所导致,两条时空线扭曲在一块?这种事我下午曾对你提起过啊?”
“也许吧,这间浴室没什么可找的,它毫无问题,总之先将你的观点作为一种结论好了。”侦探掐灭了烟,脸上也露出疲态。见迪姐正惊恐地望着他,便拍了拍她细嫩的手背表示无妨。随后吆喝一声,让小玛起来,开始向着吸烟间进发。我等也按他步骤,打开了浴室顶灯。
三个人在黑暗中摸索到大桌,将夜灯笼摆稳打亮手电,随后趴在地毯上寻个不停,问我记不记得最后厮打时,打火机掉哪了?是拉在这间屋子还是小卧房?
“就是报摊上买的一次性塑料打火机,红色透明的。”我站在浴室门前,向他解释说。
“你们仨可以进来了,我们去那间小卧房转转。”侦探戴起老花镜,伸手推开破门,朝我努努嘴,说:“我包里还有些粉笔,你在地上划出与枯槁女人搏斗的位置,再仔细找找。”
他关照我划线的位置,其实占了整间吸烟室大半,虽然梦魇中与那东西搏战,就是大桌子一带,但她倒地后将周遭所有橱柜椅子全都扫倒。倘若打火机在那时掉出口袋,被她乱蹬会飞出去很远。我让女兵、Krys打开屋内所有的灯,将陋室照得一片雪白,然后蹲倒在地。
恰在此时,对面楼里响起一片骚动,那些严肃的朋友正在高声呐喊,我快步来到侧窗前抬起,问这是怎么了?一个女流吓得面如土色,指着我们结结巴巴叫道:
“真的有只蓝色的碎剐女鬼,它根本没有离去,还在屋里闹腾哪,我们全瞧见了!”
再看向起居室内的人们,帕科正冲着窗台问话;两个严肃的朋友在大屋各个角落搜寻;而摄制组面色凝重,东张西望地相互核对;至于牙套妹,则跪倒在胡子叔身下,她浑身不住颤抖,手指着仓库某处,已吓得说不出话来。
“老戴,你们赶紧出来,要出事!”我一脚踢开虚掩的破门,朝小卧房几人高呼道,随后来到浴室前,问阿盖和对窗那个女流,适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它在反光里,”两头人声鼎沸,都在竭力地大喊大叫,各国语言齐上阵,压根就辨不清描述的是什么。牙套妹见到我就像见到了救星,忙指着大屋靠墙的一面装饰画,喊道:“我看见了,我全看见了,那只女鬼没有离开,它刚才在镜中一晃而过,现在不知上哪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女兵与Krys连滚带爬地跑来,面色煞白指着背后。小樱桃就像我猜想的那样,头一回见到那东西,神经接近崩溃,早已说不出话来。Krys虽也吓得不轻,但还能开口,她说就在刚才,她俩背靠墙角相互点烟时,那个鬼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立橱玻璃上!
“怎么了?都在吵吵什么?卧房我们仨翻遍了,没见到那只打火机!”侦探虎着脸出来,让四眼拿喷漆在门上画个叉,然后望着我,问:“你再好好想一想,还去过哪?”
“你难道听不见别人在喊什么吗?先将打火机撂一旁吧!碎剐女人又出现了,你不是说她是影像般的存在?为何仍在仓库内乱窜?你究竟料事准不准?”我恨恨地跺脚,问。
“我知道,一切都没变,这就是我为何不说透的缘故!大屋已经在开始修订战略对付我们了!”哪知侦探阴阴怪笑,根本不以为然,他冲着起居室大吼:“帕科,在干什么?动手!”
墨西哥人应了声,随后操起地上的餐盘,将油漆泼洒到牙套妹手指的装饰画上,顿时黄黄绿绿的涂料将整堵墙全毁了。其他两个帮手见他正在肆无忌惮搞破坏,也开始跟着端起餐盘狂泼。俩人脸上带着发泄式的狰狞,嘴里唱出恶意的狂笑,活像被鬼附了身那般!不消数秒,起居室五彩斑斓,吓得几个工作人员和阿盖,集体围拢成一圈,竭力保护器材不被沾染!
“你们泼墙有什么用?回头我还得花钱请人重新装修!”范胖再也看不过去,便尖着嗓子高喝:“泼所有能反光的东西,镜子、玻璃、挂件和不锈钢凳椅!斩断那东西的活动空间!”
我终于明白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为何要人去找油漆,他没准从开始就已经知道答案。眼见三人端着餐盘正向我过来,我忙将女兵和Krys推进浴室,这时背后的喊声响了。
“先停在那,至于泼不泼盥洗室,由我说了算。”老戴这才笑容满面地一摊手,向工作人员和闲人点头致歉,说:“造成突发的混乱,原因全在我,但那是必须的。”
“这,这是我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迪姐战战兢兢扶着他的肩,问:“所以现在没事了?”
“这是你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好的,你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将是你有史以来第一次最棒的播报。你知道为什么?因为你我站在这里就已注定它会是一次最精彩的播报。你可以问我任何问题,而且不必害怕,该来的远远未来到,并一定会发生。这个过程将颠覆你所有的认知,而且它是最佳的体验。”与惊慌失措的她相比,侦探好像才是真正的主播。此刻他带着得意的神色,不断安抚身边俩人,一时之间让人感觉此人深具邪教教主的气质。
“Besson,我怎么感觉自己像猴被人耍了?原本我该待在隔壁客房睡大觉的,全因为担忧你我才会参加进来,你觉得那个纽约客有没有问题?”小樱桃瞪着一对杏眼,厉声发问。
“我说不上什么,这也许就是老戴的行事风格,打从一进屋他就比我们看得更透彻,而且正在逐步掌握主动权。他会带有私心让每个人去涉险,有些是故意安排的,也有些仅仅是试探。总之,他不会让我们出事,这样他便办砸了。”我解下背包,掏出山铜矿井顺来的怪枪,分别递给俩人,道:“不论接下来是什么走向,我们仨必须是独立的,只要发生危险,就毫不犹豫地开枪!至于我,不必担心,我手上有狄奥多雷的天鹅绒。”
虽然两人一知半解,但我该表达的都已说完。既然选择与侦探这种爱打哑谜的人合作,那就得为自己备份保险。能遏制住帝皇鲼的震荡枪他并不知晓,天鹅绒更没被提及,这些小东西,也同样是我们这组人的生命保障。
然而,当我们才跨出盥洗室,双腿就像被钉子钉在原地,再也挪不动步子了!这是因为,迪姐身后虚掩小卧房门缝内,那只阴森的碎剐女鬼正瞪着对血红眼珠,望着一无所知的她阴笑。我顿觉后背爆起一片鸡皮疙瘩,忙学着过去吕库古小姐那种甜化心的嗓音,朝她叫道:“Dixie,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千万别回头,绝对不要看!”
她愣了愣,感到很突兀,面前这个小自己十多岁的黄毛小子忽然用一种极为肉麻的调戏口吻说话不算,还故意做出拥抱手势,便悟到背后正有恐怖之事在发生!伴随小玛丧心病狂地一声惨叫,他抱着脖子瘫倒在地,迪姐不由自主想回头去看!
“泼盥洗室,快!将这只老鼠所有退路都斩断!”侦探大喝一声,拎起小玛后衣领朝我们掷来,同时拖着迪姐的手窜进化妆间,朝帕科高喊:“别忘了我关照你的事!”
“别管其他啦,开手炮粉碎这狗娘养的!”我见他们已脱险,指示两个女人朝着吸烟间开火,顿时整座屋子强烈地震荡起来,两团黑到透亮的光幕在逼仄空间炸开!一时间,碎玻璃屑如刃牙般横飞,吊灯坠落,橱柜倒塌,仿若世界末日!
“这是什么?你们瞧见了吗?谁往酒店射RPG了?”牙套妹慌忙支起遮光伞去挡扑面袭来的玻璃碎雨,狂叫道:“我的天哪,这附近藏着恐怖份子!”
而杵在浴室门前的我们仨,外加被甩出来的四眼,成了最倒霉的幕墙,背后是刀光剑影的碎渣,面前是墨西哥人带着俩个严肃的朋友在狂泼涂料,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只剩得四具雕塑僵站着,只有眼珠子骨碌碌打转,说明仍然活着。
“找到了!”对面屋里传出老戴欣喜若狂的大笑,他高举着一只打火机推门而出,问:“你来辩一辩?遗失的是不是它?知道掉哪了?它就落在化妆镜台底下!”
“不好,你将Dixie独自留在屋里?她要出大事了!那个位置,就是魔魇里我被拖入海底溺死的矮沙发堆!”闻言,我一脚踢开挡道的四眼,朝着侦探扑去,在与他擦肩而过时,我不由停下了脚步!几天前的一幕再度发生,化妆间的门背后,赫然站着那只碎剐女鬼!并开始缓缓拉门,打算将之重新锁合!
为什么我们毁了所有能反光的物件,依旧挡不住女鬼闯入目标破屋?老戴一定暗地里干了什么,他这是想存心害死迪姐,让她成为真正的不漏香!我气得狂喝一声,扭住他衣领便准备给这老东西一顿狂揍!
此刻的局势已混乱到了极点!墨西哥人摩拳擦掌打算前来救主;对楼的小玛家老子一见儿子快被吓死也开始奔酒店而来;而最要命的是,被严令禁止擅入的范胖再也忍耐不住,他高声咒骂着冲进仓库!
“既然我是那种真空炸弹的投射器,轰烂自己也等于涤荡干净了,废那些麻烦事干嘛?现在救人要紧!全给老范我边去!”
“挡住他!所有人都去,绝对不能让这胖子坏事!”侦探一瞧,惊得汗毛倒竖,他拧着我腕子怒骂道:“你该揍得是那蠢货,放他进来就全完了!这压根不是什么鬼魅凶灵,而是幻日,一种颠倒的幻日,并且是个奇数!他一旦爆炸,财神Dixie当真救不回来了!”
侦探话还没说完,帕科早已被死胖子一拳击倒,两个严肃的朋友见他气壮如牛也躲得远远。就这样,他如入无人之境闯到浴室门前,整个人忽然蜷缩一团,面色发绿,死胖子一侧身躯就像气球般膨胀起来,其状与当初的半神极为相似!
“死胖子你赶紧给老子滚出去!这样你会害死所有人!”我睁着惶恐的双目高声喊道。
然而一切都已太迟了,众人耳畔传来阵阵低沉雷鸣,再抬起头时,眼际便被无尽的漆黑油雾所阗满!范斯怎控制得住牙燎癍?他的身躯已被冲天血幕遮蔽难以寻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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