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亨利先生,我个人十分愿意和您建立友谊,也非常愿意让新安县和贵方建立稳固的商业伙伴关系,但请您体谅我的难处,可以吗?“
“好吧,冯,我赞同你的建议,出于对你的欣赏,我们会尽量不让你为难。”
冯天养简直化身渣男,上一秒冷酷无情,下一秒委屈可怜,挑逗的亨利欲罢不能,最终无奈妥协。
“感谢您的理解,亨利先生,我期待与您建立深厚的私人友谊。”
冯天养此刻已经完全反客为主,反过来安慰起了亨利。
正事谈完,亨利和黄胜稍稍叙了会儿旧,然后返回码头,在一只脚迈上轮船的时候又回身看向冯天养。
“冯,你是个很优秀的谈判专家,我想我们可以达成一条共识。”
“什么共识?”
冯天养十分警惕的开口道。
“这么一座辛苦建立起来的船厂,不应该毁于任何一方的炮火下,我努力劝说香港总督不将船厂列入今后之打击目标,这是我对你个人的投资和善意。”
亨利重新提起这个话题,不待冯天养回应,便和两人握手告别,然后登上船只。
冯天养闻言并没有轻松愉悦之感,反而是心底一惊。
亨利先是毫不隐晦的对自己招揽,被自己拒绝后还大方的答应自己要求,最后更是说出自己一直想要的许诺,看似大方,实则是表露出了一种十分危险的态度!
英方已经立足于打了!
或许是以打逼迫谈判,或者是边谈边打,或者是其他形式。
但无论如何英方一定会采取行动,将叶名琛逼到谈判桌上来!
带着沉重心情回到宴会厅,此时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双方总督取消会面,英方使节全部离席的消息,在场众人一时之间都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看到冯天养进来后,所有人都把求救的目光看向了他。
就连苏峻堂也不禁抬眼看向了自己这个弟子,希望他能为自己这方挽回一点局面。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显然被叶名琛无法到场和英国人全数立场的消息给震惊住了。
“黄县丞,召集各车间主任、工段段长开会,原计划不变,明日所有车间全部正式开工。同时让食堂把这些没用到的食材全部拿去加工,煮上几十锅乱炖,给工人们加餐。”
“孟主事,带着外藩司的人先回县衙,我和苏臬台稍后就到,我们要整理一份详细的报告给中堂。”
“左司库,今日船厂大喜时日,凡在场建设之工人每人发一两银子以示庆贺,今晚务必全部发完,我会调团练协助你们。”
冯天养环视一周,点出自己身侧的黄胜、外藩司主事孟作东,以及账房司库左典辉三人,语气平淡的安排起了工作。
他的声音不大,宴会厅里的众人却好像被惊醒一般,各自按照所属忙碌了起来。
一片繁忙喧嚣之中,冯天养轻轻走到自己师父面前,搀扶起有些疲惫的苏峻堂离开宴会厅。
回到县衙之后,冯天养将和亨利的交谈一五一十给说给苏峻堂听,苏峻堂听后沉默无言,只是让冯天养第二天带着他全县各地转着看了看,然后回到了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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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三,冯天养暂时放下手头的所有工作,带着绾娘、三叔在亲卫排的护卫下返回广州,筹备两人婚礼。
因为曾绾娘已经认了苏峻堂夫妇为义父义母,所以冯天养先将她送到苏府,自己和三叔来到刚刚买下的一间小院暂住。
义父义母,绾娘心底其实是不想认的。
但自从司马运峰死后,曾绾娘很少再以自己想不想作为做事的依据。
她必须帮助冯天养尽快的成长壮大。
腊月十六,良辰吉日,一片新年的热闹氛围之中,冯天养来到苏府,将苦苦等了自己四年多的绾娘娶回家门。
婚礼办的很低调,反正冯天养在广州的熟人不多,只是将有交集的几位通知了一下,摆了两小桌而已。
一桌是叶名琛、柏贵、苏峻堂、赵寒枫、谈元益、冯云木等人。
一桌是万祥鹏、佟士刚、孟作东、严信伯、冯天养等人。
一桌谈笑风生,一桌谨小慎微,酒宴就在一片融洽氛围之中结束。
腊月十八,归宁过后,冯天养带着曾绾娘冒着微微小雪,登上船厂派来迎接的快船,返回新安。
船只驶入船厂之时已经接近半夜,平日里这个时辰船厂早已是一片寂静,但今日却不同。
不止是码头处张灯结彩,有不少团练士兵列队等候,就连船厂内也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甚至有人爬上房顶往这里不住眺望。
若不是冯天养看到等候的士兵都是他亲手选拔出来的底层军官们,还以为船厂被别人给偷偷占了。
“恭祝老师新婚快乐,欢迎回家!”
列队于其后的两个团排级以上全体军官在席三宝和韩达的带领下,高呼贺喜之言。
“恭祝县公新婚快乐,欢迎回家!”
农玉亮和段安贵两人领着二十几名来自全县各地的分地乡农代表,用不甚整齐却十分真诚的声音前来道喜。
“恭祝厂长新婚快乐,欢迎回家!”
黄胜领着三十多名船厂的员工代表走到前列,齐声贺喜。冯天养看着他们的穿着,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连同黄胜在内,每人穿着一件红色的棉布马甲,颜色和那日铺设的长长红毯别无二致。
“恭祝总校新婚快乐,欢迎回家!”
几十道稚嫩的童声响起,容闳带着他蒙学计划的第一批幼童走了上来。
码头之上,冯天养和曾绾娘携手走下船舷,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一张张笑脸,听着他们的一声声祝贺,心潮澎湃,眼眶有热泪滚动。
经过四个多月的努力,从初任县令时的举目无亲,到现在的万众归心,冯天养总算在这乱世狂潮之中打造好了第一块立足之地。
也是他们所有人的家!
年前的日子忙碌依旧,越是临近年底似乎旧越忙碌。
冯天养在忙着兑现他杀猪过肥年的承诺,忙碌一番后发现自己这个承诺似乎真的有点难兑现。
一开始只是说的给船厂的工人们发猪肉,但钟表厂、制衣厂和船厂一墙之隔,总不能不发吧?
县衙的吏员和团练的士兵同样忙碌了一年,也得发。
村长乡长们也得发,这个人数不多还好办,但容闳提议为每个入学的幼童发一份猪肉,这样可以为蒙学班的下一步铺开打基础。
冯天养看着那接近三千人的幼童名单有点发懵。
但是容闳说的确实有道理。
为了办好这些蒙学班,冯天养把全县落魄的读书人全部找了出来,和容闳亲自编制启蒙教材,由于师资不够,只能在全县每个乡选两个村试点开办。
要是有助于明年还要全面铺开的计划,几千斤肉确实不算啥。
黄胜带着制茶厂、制糖厂、酿酒厂的工人名单找了过来,这三个厂子都已经开工建设了,参与的工人也有一两千人,且都是先前参与船厂建设的工人,不给也不好。
工厂、学校之间相互比较,就连团练和县衙吏员之间也相互比较,谁能第一批分到冯县令许诺的猪肉。
冯天养把自己心中一人五斤猪肉的想法打消,认真盘算了下,即使按照一人两斤的标准去发肉,好像也得三万多斤肉。
在这个大肥猪不过两百斤的时代,冯天养要在十天内买够三百头猪,才能把自己吹的牛给圆了。
县财政上的钱倒是足够,但是最大的难题是整个新安县也买不到这么多头猪,只有广州能。
无奈之下的冯天养只好提笔向赵寒枫求援,毕竟好师叔管着整个两广清军的军需补充。
赵寒枫还是很大度的批了条子,三百多头猪赶在腊月二十六之前被装船送到了新安县码头。
同船而来的还有一封赵寒枫笑话冯天养送年礼太抠的信。
早已等待多时的杀猪匠们顿时忙碌起来,一锅锅开水烧开,一张张案板铺开,排队领肉的队伍在厂子里面排成长龙。
冯天养总算放心下来,在所有猪全部杀完分割成块后,带着绾娘一起来到军营,先为所有的士兵们发了一份肉,然后又来到刚刚分完地的两个乡发肉,最后又选了几个办的好的蒙学班,为其就学的孩子们发放了猪肉。
一大圈跑完,已经是腊月二十九,冯天养这天终于忙完了所有事情,和三叔、绾娘一起给家里贴了春联,买了些鸡鱼肉食,开始置办年夜饭。
然后遇到了春节前最大的麻烦。
冯天养从小没学过做饭,绾娘也是十四五就上了战场,冯云木更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三个人凑不齐一双会炒菜的手,看着满桌子食材陷入了沉默之中。
幸好容闳刚刚请好了假回到新安,他和黄胜两人忙碌一番,总算将一桌子年夜饭给搞定。
大年三十夜,五人在县衙后堂之中浅饮几杯,为忙碌的一年画上了句号。
子夜时分,稀稀疏疏的鞭炮之声在县城中响起,将守夜打起瞌睡的冯天养惊醒,披上衣服后的他来到院中,望着天空如钩明月,回想起今年的点点滴滴和所作所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悲欢苦乐交织中,咸丰五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