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群鸦嘲哳。
谢玄衣落回雷池小山,漫天翻飞的雷法符箓逐渐黯淡,那撕开半边夜幕的浩然正气缓缓散去。
金渊真人身死道消,被驭灵的那些“阴物”并没有得到自由。
这驭灵之术,既邪祟,也霸道。
一旦被操纵心湖,便只能沦为“玩物”,一旦尊主暴薨,这些奴隶须得一同赴死。
漫天阴鸦,纷纷扬扬坠落,在地上溅出一个个猩红血坑。
小沙弥哪里见过这等妖异场面,面色苍白,一个劲转动佛珠,默念佛经。
法照在搀扶之下,缓缓坐直身子。
“多谢施主相助。”
老僧沉声吐出一口郁气。
“不必客气,南疆险恶,二位好自为之。”
谢玄衣瞥了眼二人,并未多说什么,捡起斗笠,甩去水渍,转身就要离去。
他来南疆,是报当年北海追杀之仇。
阴山主宗封山,便正好拿白鬼徒子徒孙出气,顺便以这些邪修血液,替沉疴重新开锋。
至于救人?
只是刚好赶到,顺手而为。
若是先前放任不管,金渊道人将这老僧炼化,便会平添一大助力,给自己增添不少麻烦。
“施主请留步。”
法照强行起身,杵着金刚杵,向前踏了一步。
风雷之声,在小山顶上震荡。
谢玄衣身子站定,缓缓回过半边面颊。
“施主如此年轻,无论根骨,还是资质,都乃上上之姿,万中无一,可谓人中龙凤。”
法照正色告诫:“可贫僧观施主面相,印堂发黑,有妖气缠身,南疆邪祟诸多……妖物也不少见,施主千万小心。”
妖气缠身?
谢玄衣闻言,心底长叹一声。
他彻底转过身子,将斗笠横在胸前,道:“早就听闻,梵音寺高僧可以观相识人,既然今日有缘……不如大师再仔细看看。”
“……嗯?”
法照定睛看去。
那少年摘下斗笠之后,露出一双幽邃双眼。
与之对视,便仿佛置身大海,无垠星空。
众生之相,映入眼帘。
“这这这……”
法照摇了摇头,只是看了数息,神海便一阵眩晕,幸好紧握金刚杵,否则就要当即跌倒。
在小沙弥搀扶之下,法照堪堪稳住身形脚步。
“贫僧道行太浅。”
缓了许久,这才开口,满脸惭愧之色:“小施主功参造化,贫僧看不穿……看不穿……”
谢玄衣轻轻嗯了一声。
他重新将斗笠戴上……
梵音寺这位老僧,能看出自己“妖气缠身”,确有三分本事。
于是便有了后面的摘斗笠对视。
难得碰到一位“慧眼如炬”的佛门高手,正好用来测试秦百煌炼制的“众生相”,能不能瞒天过海。
此次测试的结果,让谢玄衣稍稍安心。
“二位往这個方向,前行二百里,便可离开南疆。”
“近日瘴气扩散,群魔乱舞,原路返回,只怕无法安全回到离国。”
谢玄衣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平静道:“我知晓二位乃是抱着‘荡魔’之念,踏入南疆的苦修者,但既然已经横贯南疆,何不入世,多救些无辜生灵?”
说罢,取出厚厚一沓浩然雷符。
佛门之中,有一部分苦修者。
他们踏入南疆,不为存活。
荡魔,荡魔。
自然是要清剿邪祟,荡除魔头!
这一行要跨越数千里,横穿十万大山,其间自然会遇到许多邪修。
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小沙弥目瞪口呆,接过这捆在一起的雷法符箓,他当然知道道门雷法天下无双,可这雷法符箓数量……未免也太多了些。
“拿着保命。”
谢玄衣拍了拍小沙弥脑袋,淡淡道:“你师父受伤了,照顾好他,从大褚出境,慢慢走回离国,听得明白吗?”
小沙弥拼命点头。
法照望着眼前少年,神色复杂。
“小施主有大仁义,今日救命之恩,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法照按着弟子肩膀,与自己一同深深揖礼,诚恳问道:“不知施主可否告知名讳?”
“……”
谢玄衣按下斗笠,轻声笑了笑。
二人再抬头,满山只有翻飞的残破符箓。
那袭黑衣,已是不见踪影。
……
……
南疆瘴气深处,一座偏僻荒山山腹之中。
火光缭绕,黑烟袅袅。
“谢真,我能不能不吃它?”
身着红衫的小姑娘,坐在篝火旁,看着这木架上翻滚炙烤的阴鸦,可怜巴巴哀求。
“你是妖,不是人。”
谢玄衣摘下斗笠,淡淡说道:“这地方没什么吃的,别那么讲究……阴鸦拔了毛,就当是山鸡。”
这后半句话,倒也没说错。
阴鸦在凰妖面前,还真与“山鸡”无异。
“……”
姜凰内心天人交战,她望着烤架上黢黑冒烟的阴鸦,又低头望了望咕咕叫的小肚子,最后狠下心来,恶狠狠咬了一大口鸦肉。
“不用给我留了。”
谢玄衣看着篝火上的漆黑鸦肉,皱了皱眉:“幸好……我已经辟谷了。”
幸好?
这是人说出来的话?
姜凰愤愤委屈道:“白漪姐姐说得没错,你就是会说点好话!离开鲤潮城后,跟着你,压根没吃过一顿好的!”
妖族的修行岁月,比人族要忐忑,也要漫长。
启灵化形之前,往往需要大量的时间。
而一旦化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