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先生的安排。
书楼陈镜玄的名号,的确好用。
黄素听完谢玄衣话后,不再开口,而是起身准备离开。
只不过下一刻——
“嗡!”
一缕清亮剑气,骤然掠出。
黄素看似随意的一拂袖,直接将剑气甩出,这缕剑气来得毫无预兆,只一眨眼便抵达谢玄衣额前。
轰的一声!
石桌之上的烛火从中裂开,直接爆炸,谢玄衣反应速度奇快,几乎是在剑气出袖那一刻,便做出了应对,他伸出一枚手掌,两根手指指尖捻住这抹烛焰,而后于咫尺之间,激荡弹出。
剑气与烛焰相撞,在小院之中激出一蓬烟火。
哗啦啦。
破碎火光四散落下,在空中便纷纷熄灭。
谢玄衣依旧坐在原位,只不过石桌平整表面,已经被切斩开来。
洞天境与阴神境的差距,犹如天堑。
但黄素这一剑,并未有任何杀意寄托,甚至连实质性的元气都没有附着。
这一剑,只是试探。
“黄山主,这般出手,就不怕我躲不过去?”
谢玄衣笑了笑。
“你若是师兄看中的弟子,便不会躲不过去。”
黄素重新将双手背负在后,她淡淡道:“你既在书楼做事,便应当知道大穗剑宫里的剑修,可不是什么善人,尤其是我那位玄衣师兄,当年剑下亡魂不知几许……若是惹怒了剑修,下场必定极其凄惨。”
谢玄衣心中轻叹一声。
他明白黄素意思。
如果自己没躲过去,那便就没躲过去。
区区一条性命,莲花峰峰主还是能背负得起的。
其实在黄素起身作势要离开的那一刻,谢玄衣心湖之中,便做好了准备……
今夜的相认出奇顺利。
谢玄衣印象中,黄素的确是个“简单”的孩子。
但绝对不蠢。
黄素专门把自己从真隐峰带走,带到这莲花峰下,还耐心听自己说了这么多“线索”,唯独有一件事情,没有切实印证。
书楼案卷是真的,青州乱变之事,以及姜奇虎的接应。
足以证明“谢真”是书楼麾下。
可单凭一个“姓氏”,一段故事,似乎还不足以证明……谢玄衣和谢真的关系。
所以——
要证明身份,还需要验证一件事。
那便是谢玄衣,是否在“谢真”身上,留下了道统。
先前电光火石之间的交手。
谢玄衣已经完成了“自证”,他甩出的那缕烛火,包含了大穗剑宫心法的化用,以及隐晦的大穗剑意。
这也是黄素没有第二次出手的原因。
大月高悬。
纵然烛火熄灭,但庭院仍然明亮。
“你先前说的那些,的确出乎我的意料。”
黄素缓缓说道:“不瞒你说,这件府邸乃是奉师尊之令,刻意空出,专门留待‘有缘人’前来……”
大穗剑宫掌教赵纯阳,乃是真真正正的当世圣人。
一言一行,必有原因,绝不会无的放矢。
这一番话,其实便深有意味。
黄素眯起双眼:“正因师尊开口,所以我一直在想,玄衣师兄是不是留下了某位‘传人’,未来有一天会回到这里……只不过如今见到你,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谢玄衣抬起头来:“哪里奇怪?”
“不清楚。”
黄素认真地说道:“心湖中传来的感应告诉我,你不是坏人……可我总觉得,我看不穿伱。”
她意味深长地注视着谢真的“众生相”。
虽然没有拆穿,但黄素一早就知道,眼前少年佩戴着某件可以改变容貌气质的法器。
但不重要。
谁的身上没有秘密?
她看不穿的,不止是众生相。
“黄山主。”
谢玄衣缓缓起身,行了一礼:“谢某不敢说,纯阳掌教的这间府邸是为我而留……但,何不试试?”
黄素沉默。
“莲花峰下的府邸并不多。有缘人只会更少。”
谢玄衣平静道:“若我正是那位有缘人,自然能坐得稳,睡得着。”
“是这个理。”
“虽然你的心法,剑意,已经足以证明你和大穗之间的关系。”
黄素轻声道:“我也知晓,书楼那位先生行事向来坦荡,并且与玄衣师兄惺惺相惜,所以你的出身也算得上敞亮……但彻底查案之前,我还需要看到更清晰,更有力的证据。”
“因为北海之案,一旦在剑宫内部开始清查,便不会停止……”
“即便是我,也不知道,最终会牵扯到多少人。”
黄素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虽然我如今代掌莲花峰,但毕竟只有孤身一人,此事极有可能遭遇层层阻力,甚至还会查到当年故交,师兄,乃至诸位师叔,长老的头上。”
谢玄衣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望着黄素的眼神有些复杂……这一刻他大概明白了小师妹的意思。
最开始。
他想着以谢真之名,来到大穗,要做的事情,只不过是试着查出当年的真相。
好让十年前的自己,能够“死”個明白。
而黄素,则是要让当年辜负玄衣师兄的“所有人”,全都付出代价——
“我只需要确定,你是玄衣师兄的弟子,这一点,你没有骗我。”
黄素盯着谢玄衣,“玄衣师兄虽然死了,但他弟子还在,北海真相便不该一笔揭过……只要有这一件事情是真的,便足够。谢真,我可以以莲花峰之名向你保证,此事一旦开始,无论有多少阻挠,我都必定清查到底。”
“我可以以神魂起誓……”
谢玄衣伸出两根手指,缓缓按在眉心之处。
他沉默了许久,一字一句说道:“方才交手,我所用的‘大穗心法’,剑意’,神魂功法,乃至炼体法门,全部来自谢玄衣……如若说谎,一生一世饱受神魂折磨,不得安宁。”
话音落下。
一缕微弱神魂被牵扯而出。
谢玄衣将其握在掌心,随着誓言落定,这缕极其微弱的神魂徐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