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派大师兄出关回到门派,一定会引起动静。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快步走出茶棚。
但是
左盟主的叮嘱又响彻心头,方才露出了破绽,这会儿追上去是有风险的。
他一狠心,还是听了左盟主的话。
两脚一跺,返回驿站茶棚。
待会和商队一道慢行入城。
沙天江并不知道,左冷禅的话已经救了他一命。
衡阳城北望风亭那边,一道少年人影正站在亭子顶端,朝驿站对城北的大道张望。
片刻后,他又驾马追上前边慢行的衡山弟子。
“大师兄,若有可疑人物,怎得不盘问一番,”一名弟子询问。
赵荣笑道,“我才下山,别人好奇瞧上几眼也是正常的。”
“咱们这般多人,人家并无其他冒犯,突然上前盘问,岂不显得仗势欺人。”
又一弟子点头道:
“城内招子多,若他到衡阳城到处打听,早晚露出马脚被咱们发现。”
“嗯,先回山门。”
“驾!”
“驾!”
“……”
巳时末,赵荣回到门派驻地。
才到门口,就听到里间各种乐声剑声,熟悉的调子叫他心神放松下来。
“大师兄!”
“大师兄!”
“……”
一路上,各脉弟子见了都笑着朗声招呼,显然是早有人叮嘱。
这次祖祠礼祭被东方不败坏了兴致,同门弟子用这样的方式来暖气氛。
赵荣虽对礼祭规模不在意,却知同门好意。
“大师兄,快到听风台!”
吕松峰笑着高喊一声,赵荣加快步伐。
“是有什么热闹吗?”
“大热闹!哈哈!”
吕松峰迎了上来,一路说着听风台的事。
“师兄所创阵法当真了得。”
“米师兄,未锦师妹他们在听风台练阵,周围的师兄师弟们手痒入阵切磋,一个个被打得衣衫破烂,灰头土脸。”
赵荣晒然一笑,“一个对七个,不用阵也打不过呀。”
“不是一个。”
“艾师兄、席师兄与向师兄一道入阵,也是没多久就败了下去。”
“若是不用阵法,三位师兄对七人,可是有胜算的。”
吕松峰又说起比剑经过,赵荣听了内心欣喜。
虽然对这套阵法极有信心,到底没实操过。
一听他描述,不由叫了一声“好”。
听风台附近有人瞧见小掌门过来,立马四下招呼。
此间近七十余人,一齐拱手呼喊:
“大师兄~!”
声音洪亮至极,连祖祠牌位下香炉中的青烟都被震得晃动。
赵荣四下拱手回礼。
向大年连忙上前,“师兄,快来破阵!”
他肩膀上有一个破洞,正是被米为义刺的。
往日里,他的功夫是超过米为义的,在刘府弟子中稳排第一位。
没想到.
今日面对阵法,他联合席师弟与艾师弟,竟然会一道落败。
米为义笑着走来:“大师兄可是单人入阵?”
“没错。”赵荣点头应战。
一听他要单人入阵,周围见识过剑阵威力的同门们大声喝彩。
米为义身边,依次是凌兆恒、李未锦、张静诚、麦海河、葛元英,苏婉秋。
五男二女,各都是三脉剑法出众者。
如今练得一手剑阵,他们底气颇足,全都朝赵荣拱手相请。
听风台上,瞧热闹的弟子们纷纷散开,让出位置。
张静诚对凌兆恒道:
“大师兄刚刚出关,就要在我们手上经历挫折,是不是不太好?”
像是私密话,却故意说得很大,周围弟子都哈哈大笑。
凌兆恒道:“大师兄准要从你这边破阵,”
张静诚道:“所以先把大话说了,待会我觉得没机会说。”
“有道理,”未锦师妹点头,“阵法是大师兄所创,如今大师兄气质大变,剑法必有大进。”
麦海河、葛元英,苏婉秋也纷纷应和。
虽然敢于一战,但本派弟子对小掌门的功夫是发自内心地钦佩,知道胜算不大。
米为义却鼓励道:
“大家全力以赴,今日戳破大师兄身上一片衣服,往后能吹二十年。”
“好!”
七人齐声大喊,“师兄,看剑阵!”
方才还在说话议论,一到听风台中心,七人互打一个眼色,同时拔剑结阵。
他们想抓一个先机!
换一个嵩山太保来,这时已经上当。
但这岂能瞒过赵荣。
阵法步调都是他所创,虽然他们在出声蛊惑,脚下怎么走,全在他眼中。
七人没看清楚赵荣的动作,那柄秋水,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的手中。
米为义攻来的天池剑被赵荣一剑拨开。
这套剑阵杀伤强的地方在于,七人全用快剑,快剑全攻大穴,剑招连绵不断,个人剑路又不一样。
一旦布阵者功力大成,可谓是层层杀机。
“噹噹噹~!”
交剑声持续响起,冯巧云、向大年等人都望着赵荣。
他在七人的剑雨中竟有闲庭信步之感!
米为义等人如何攻,全被他料敌于先。
往往七人剑还没到,赵荣的剑便到了。
周围人渐渐屏住呼吸,布阵的米为义等人双目闪光,各都用上目力盯穴之法,尽管互相之间的配合还有疏漏,用快剑打穴也不娴熟。
但七人显然下了苦功夫,已得阵法形貌。
赵荣还未攻杀,尚在试阵法强度。
剑阵运到极致,有两人换手舞剑,
其余五人快剑全展,听风台上剑声叠叠呼啸!
就在这时,
衡山众弟子瞧见,大师兄手中的秋水长剑分光掠影,一瞬间响起了七八道交剑声。
剑阵中如骤雨而来的快剑,全被他看到剑尖!
运转剑阵的七人各自惊骇!
手上钢剑传来一股震力,各自剑法错落,四散左右。
又听“刺啦”一声,
张静诚的腋下衣衫被刺出一个孔洞来。
他们反应过来时,赵荣已经收剑。
不远处云雾殿的屋瓦上,莫大先生登时一惊。
“不错,”赵荣真心称赞,“这剑阵用的比我预料中要好,再多多练习,还能更加纯熟圆润。”
他这样说,众人却仿佛没听见。
一个个瞪大眼睛。
米为义问:“师兄,你方才用的可是回风落雁剑?”
“是。”
“这招你们都学过,千雁回环。”
一听真是这招,听风台一阵躁动。
冯巧云走了上来,“难道师兄已练到剑八?”
一剑挡开七柄长剑,又刺破一人衣袖,岂不就是八剑?
赵荣摇摇头,微露一丝闷色。
众弟子搞不清楚状况。
又听他道:
“可以说剑八,也可以说是剑九,方才要多出一剑也能做到。”
赵荣踱着步子,“但剑八、剑九与剑七的差距并不是太大。”
“而剑七之下,每一剑都比较刻板。”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虚,赵荣运气连刺两剑。
这两剑全都是剑光重重,
而剑招,正是回风落雁剑。
“大师兄的回风落雁剑已经大成!!”
衡山众弟子都修过这门剑法,知其难度。
没想到.
竟然能亲眼目睹真正的一剑落九雁!
这是当年创造此功的先辈才能有的境界,哪怕是莫大先生,也卡在剑七上。
这叫他们如何不惊?
冯巧云双目闪光,满满的求知欲:
“师兄,为何说剑八与剑九没差别,剑七又是何种门槛?”
在场全是衡山核心弟子,赵荣便顺势讲了一节较为高深的剑法课。
“剑七之下都是形,剑八剑九乃是‘势’。”
“所以,回风落雁剑、幻剑式、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其实殊途同归。”
赵荣看向五神峰方向,众弟子一道,也向神峰望去。
“我虽然没看过五神剑剑谱,也没练过本派的一剑包一路剑法,但我感觉,五神剑也在指向‘势’。”
“创造衡山剑法的先辈,看神峰悟剑。”
“从神峰中悟到势,后面才有剑招。”
“所以,一剑落九雁,剑七为实,功力足够便能用。剑八剑九则是虚,功力够了也不一定用得出来。”
“理解吗?”
众人或向往,或深思,但都在摇头。
“那好,盯紧我的剑。”
众人闻言照做。
三尺秋水泛着光芒,忽然一声剑鸣响彻听风台!
个人的眼中,一道剑光接一道,如同一片剑雨落来,与方才的剑九相比,这一次的剑光多了一倍不止!
“大师兄用的还是回风落雁剑吗?”
“是!”
“那这是多少剑!”
“剑二十二?”
“是剑二十三!”
“……”
衡山弟子各都震撼,有人额头滚落汗珠,不敢想象直面这招剑法会被戳出多少个窟窿。
“啊~!”
两声惨叫忽然响起~!
米为义与凌兆恒抱着头在地上翻滚,赵荣一惊,赶忙上前运气朝他们的晴明、阳白二穴揉捏,这才帮他们舒缓。
但二人眼中,各都血丝密布。
“大师兄,怎么回事,我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啊,我的眼睛像是被火烧了一样。”
米为义与凌兆恒各自哀嚎。
赵荣露出无奈之色。
“知道欧阳鹤松是怎么死的吗?”
“就如你们一般。”
“惊门十三剑能克制我衡山剑法,但我衡山剑法练到神峰之势的层次,便反克惊门十三剑。”
“你们在目穴中鼓气,想勘破幻招,若是幻招剑光突破上限,你们收功不及时,目穴便会持续鼓气,最后二目流血如溪,自己破了自己的剑法。”
听他这般解释,其余练习剑阵的弟子各都长松一口气,道一声“好险”。
他们方才也想用目穴鼓气法。
但是,这招米为义与凌兆恒练得最好,他们差了一些,因此没能跟上小掌门剑招。
过了一会儿,两人睁开兔子眼,总算缓过劲来。
“七日内都不要凝真气在这两处穴道,再每日拿冰雪去敷。”
“好。”
“……”
冯巧云反应过来,“按照师兄所讲,剑九为虚,回风落雁剑的尽头,便与那高深的幻剑一样?”
“不错。”
“否则如何做到千雁回环?”
赵荣目光幽深,旁人难以体会。
他幽幽道:
“如是能将神峰之势练入剑法中,便能体会到我衡山先辈的高明。”
“对手被神峰之势牵引,在他眼中,不管是否用目穴鼓气法,照样能做到千剑纵横!”
千剑纵横势!
在屋顶上的莫大先生忽然有种拨云见日之感。
他卡在剑七,使不出后面的招法并不是因为功力不够。
衡山剑法虚实相接,他已经将实处练满。
虚之尽头,需要的是悟性,极高的悟性。
作为衡山派剑道大家,一派宗师,莫大先生在听风台众弟子兴奋时,双目闪过一丝悲凉。
他并非为自己的悟性而悲。
而是听出了徒儿话中的深意,
明白他的那一丝失落!
千剑纵横倘若不是虚幻招法,而是落在实处,衡山五神剑足以横扫天下!
然而,这是虚之尽头。
这剑法极为厉害,一旦练成,也能成为当世绝顶高手!
但是
其中也有破绽,碰到东方不败这等人物,
恐怕.
莫大先生心中悲凉,有种无力感。
阿荣的天赋已超衡山祖师!
如此一来,
剑法上限,反成他的拖累。
将来练到极巅,恐怕也难成天下第一。
莫大先生正要酝酿潇湘夜雨,忽然想起那惊人的北斗剑阵。
衡山先辈能融百家之艺吗?
不能!
能短短时间创出惊人剑阵吗?
不能!
他沉思片刻,浑浊的双目陡然一亮。
是了
衡山剑法虽有极限,但不是我徒儿的极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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