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从弟弟曾国华手中接过《反经》,低头看了看,然后苦笑着将自己手中的那一册《反经》合上,展示给了郭嵩焘:“前日罗罗山来访,给我带来了两册手抄的《反经》,说是他的学生道州黄子英使人送来的,还以为是何等稀罕之书,没想到筠仙老弟也有了。”
郭嵩焘苦笑道:“涤丈,这《反经》何止晚辈有?长沙士林间传得到处都是,骆儒翁如今只是暂代湘抚,说话已不大管用,那张石卿又磨磨蹭蹭的不来长沙,儒翁无奈,只能请涤丈出山登高一呼了。”
骆儒翁就是骆秉章,此公名俊,和三国时期的东吴名臣骆俊同名,而骆俊有可能是骆秉章的祖宗,所以为了避先人讳,干脆就以字行世了。
而“儒翁”二字则来自骆秉章的号“儒斋”,骆秉章是德高望重的老臣,做过道光的侍讲学士,所以郭嵩焘对他特别尊敬,言语之间以晚辈自居。
“登高一呼?”曾国藩叹口气,“《反经》上已经说了,吾等退居乡里,与匹夫无异尔,登高一呼,景从者数万,岂非反乎?”
“话不能这么说,”郭嵩焘摇摇头,“涤丈,《反经》乃是逆贼中文人所著用来乱吾等心智之书!吾等都是读圣贤之书的忠君爱国之辈,岂是这《反经》说反就反的?”
曾国藩摇摇头,说:“筠仙差矣.你我终究是汉人啊!比之李察罕、王保保犹不如也!拥万众,据州府,主一方.就是造反!即便居上位者尚存忠心,但下面人会怎么想?陈桥一梦之事再演,又当如何?”
“这”郭嵩焘一时无语。
他也没想到曾国藩的思虑如此之远,还没有出山,就已经想到黄袍加身了.实在佩服!
郭嵩焘扭头望了眼一脸坏相的曾国华,心道:“汝非赵光义乎?”
想到这里,他顿感前途光明,于是又换了个方向劝道:“涤丈,你我终究也是大清之官,地方豪绅!发逆粤匪在道州一带分田地、打豪绅、反名教,煽动贫农矿徒,膜拜上帝之教,奄有星火燎原之势.若使之得了天下,吾辈岂有葬身之土?”
“得天下?不至于,不至于”曾国藩摇摇头,“逆贼现在不过一州数县之地,莫说天下,便是湖南一省,甚至永州一府也不是他们说拿就拿的。老夫还听说逆贼兵围广东连州,眼见着要南下取广东了,成不了大事的,顶多就是据有两广.与吴三桂、尚之信之流仿佛。”
听了曾国藩这番话,心下已经明白这位还打算继续观望。如果太平天国南下两广,那以曾国藩跳出来办湖南团练就不大妥了特别逆贼用两卷《反经》把官员、士绅造反的道理都说透了的当下!
如果太平天国闹不大,他们这些跳得太急的汉人团练头子,只怕到不了做大,就要被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了。
如果太平军大军北上,席卷荆楚,那就得考虑出山来登高一呼了
明白了曾国藩的心思,郭嵩焘就拱拱手道:“涤丈,如今湖南各处人心浮动,发逆会匪四下煽动,您以侍郎在籍,居于乡间,实在有些危险。万一发逆轻兵突袭至此,如之奈何?您不如暂居湘乡县城之中,待形势稍安,再回乡守孝不迟。”
一旁的曾国华一听,忙点点头道:“大哥,父亲也是这个意思.九弟还集中了精壮的族人和乡民三百,有他们保护,咱们一家在湘乡县城之中总是无虞的。”
曾国藩点了点头:“既然父亲也是这个意思.那就收拾一下,一家人明日便往县城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