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音摆手道:“省里个别人能知道,下面就全都不知道了。师傅的意思是退了就是普通道士一个,其他有的没的都没必要。可有些事情吧,身不由己,就好像这材料,她想不想看是一回事,京城那边给不给她送是另一回事,多少人盯着呢,别说不送,送差了时辰都会让人挑毛病。物伤其类,兔死狐悲,懂吧。今天不给师傅送,明天是不是就能不给别人送呐?你会看风水不,也来瞧瞧?”
我说:“我不会看风水,但我会看风头,这个正觉寺绝对有问题。”
陆尘音问:“就聊这么几句,你就看出正觉寺有问题来了?”
我说:“正觉寺经营得不好,连念定这个导游都知道,却能一天十块钱雇这么多人,还能订这么好的酒店,钱打哪来的?总不能是抬钱贷款吧。”
陆尘音笑道:“烂船还有三斤钉呢,就不能允许人家正觉寺祖上积累下来的?”
我说:“来之前,我让潘贵祥查了一下正觉寺的背景。这个庙建于明成化年间,始终规模不大,又在清末至建国前的战乱中,连续遭了三次兵灾,还被鬼子烧了一回,四九年的时候只剩下三间房舍完好,五零年的时候,魔都方面出于维护文物的考虑,拨钱重建,六九年的时候,僧人们全部还俗,庙产分给了村里,直到九零年才正式复寺。复寺的时候,庙里连个佛经都没有,还是方丈清慧舍了脸面去别的佛寺借的,你说他们能有什么积累?”
陆尘音道:“你的意思是,正觉寺背后有人给他们出钱?”
我说:“而且出的是大钱,不光是开会这些费用,而是连投资基金那一份也给拿了。”
陆尘音一挑眉头,道:“他们想图谋投资基金这笔钱?”
我说:“财帛动人心,这事搅出这么大动静,由不得八方龙蛇心动。这一笔钱,谁能掌了,进可以投资增值,勾联四方,退可以掌控那些经济不好的门派的命脉,至少在正道大脉这里可能听个响动。”
真要能掌握了这笔投资基金,好处肯定不止我说的这些,但对着陆尘音却也不必细说,她一听就能明白。
陆尘音便道:“你这么说的话,当初提议搞这个投资大会,背后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人在推动?宗教在哪朝哪代都是不可忽视的力量,小了说可以收刮钱财,大了说能煽动混乱。改开已经十多年了,各种社会管控基本完全放松,所以外道术士蜂起,正道大脉要入世,当年被赶出境外的会道门也琢磨着重新杀回来呢。”
我说:“不好说,你先歇着,我出去逛逛,就地打听打听消息。”
陆尘音道:“八点之前回来,我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不能应付那些一肚子鬼心思的家伙,答对多了会头疼肚子疼。本地要是有什么特色好吃的,给我一样带点回来,当夜宵啊。”
从酒店出来,我先是在附近闲逛了一会儿,先找了个公共电话,给丛连柱打过去。
选择在离开金城时让葛修发动,是为了在明面上撇清关系,以方便在姜春晓打击葛修和他的养生协会时,把地仙会从中摘出去,但并不意味着就会完全不管金城的事态发展。
在离开之前,我便让从连柱着重留意相关事态进展情况。
使用蛊虫造劫设事,最重要一点,就是控制扩散。
范围不太广,时间不能太久。
一旦大范围扩散,引来公家高层面的注意,很容易就会被识破。
大量中医书中都有关于蛊虫和化解方法的记载。
经验丰富的大医都可以用药来杀蛊驱虫解表化征。
蛊这种东西,传得神乎其神,但终归也是外道术的一种,和其他外道术都有一样的弱点——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
外道术的凶厉,三分在术,七分倒在这遮遮掩掩故作神秘上。
虱蛊是一种蔓延扩散极快的蛊虫。
如果控制不当,不出十天,就能蔓延到整个金城。
到时候就是重大公共卫生事件,公家一定会介入。
葛修但凡事到临头缩胆,就会导致事态超出他能控制的范围。
这种情况下,我必须得赶回金城处置首尾。
而到时候,就得用其他办法来解决葛修了。
如今我已经掌了地仙会,又成功显露劫寿续命手段,葛修继续做他的老仙爷,反而会影响我的下步计划。
地仙会五位老仙爷,是时候在下面团聚了。
丛连柱告诉我,从今天上午开始,下江区医院开始有人因为身上瘙痒难耐就医。
门诊看不出具体问题,开具过敏、止痒、消炎等药物治疗。
至中午,门诊爆满。
男女老幼,不分年龄,症状统一,都是痒得受不了,抓挠不管用,自己买药膏涂抹也不管用,各种土方同样不管用。
与此同时,一个不知来由的消息在下江区快速流传,说是丙子年有大劫,地府要收人,现在身上痒的,都是被阎王爷点了名,过阵子就得应劫死掉。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按计划在稳步推进。
借着打电话的功夫,我确定身后无人跟踪,便找了家商场,在厕所里换成小五的模样,抄着手在街面上溜达。
在菜市场、码头、茶馆、游戏厅这些人多嘴杂的地方转了一圈,我就看到六伙老荣四伙老千,还有疑似开武差事的和吃噶念的若干,以及两拨花园子,从形状来看,都是老买卖,而且都处在踩门子拔点水火簧的阶段,并没有开张。
对于只有几十万人口的小岛来说,这下九流的密度实在是太高了些。
想来都是奔着这次大会来的,要么是已经张了把子定下开张,要么就是想来寻找发财机会。
雷霆惊蛰,龙蛇起陆。
这场大会吸引来的,可不仅仅是正道各大脉。
除此之外,还通过旁听、插嘴、套话,跟本地人探听出不少关于正觉寺的事情。
崇明岛上寺院不少,但一直以来最穷最破落的就是正觉寺。
可从去年夏天,正觉寺突然就红火热闹起来,大兴土木,翻新了旧房子不说,还新建了天王殿、大雄宝殿等六个殿舍,把寺院面积扩大了将近一倍。
本来这种工程至少要干个一年半载才能完工。
但在正觉寺大手笔洒钱的激励下,硬是半年就全都建成。
这边大雄宝殿建成了,紧跟着就从岛外拉来一尊五米高的如来佛像,全铜铸造的,表面还鎏了金,光灿灿气派非凡,移入正觉寺的那时候,着实在全岛引起了轰动,当天来围观的足有上万人,甚至县里公家领导都来出席了仪式。
可移入铜像后,正觉寺却没有别的动作了,又恢复了原本死气沉沉的状态,看得县上都着急,几次找方丈清慧商量搞旅游开发的事情,却都被清慧给婉拒了。
如此直到这次大会找公家申报备案,正觉寺才再次活跃起来,包酒店,招人手,忙得不亦乐乎。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正觉寺之前那翻动作,实际上都是为了这场大会。
可从时间上来推断,正觉寺开始大修大建的时候,正道七十二脉入世以及建立联合投资基金的事情,还没有商定下来,至于说在哪里由谁操办,更是完全没影!
正觉寺怎么就敢提前做准备?
这事就有意思了。
一圈转下来,天色微微擦黑。
我一琢磨,没有立刻返回酒店,而是直奔了正觉寺。
这正觉寺位于岛最南端,依山而建,上山没有正经的道路,都是人踩出来的小径,极为难行,所以正觉寺天一黑就会闭寺谢客,任何人不接待,更不搞新年头香这种事情,以防有香客夜间上山受伤。
我没走上山的小路,而是转到后山,顺着山崖爬上去,再从山上走下,直接来到正觉寺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