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警钟突兀地响起,慕琬本能地后退一步。这怨不得她,人在短时间内受到死亡威胁时,除了为人之父母,没谁会下意识地保护谁。即使是相爱至深的恋人,有时也难敌求生的意识。
山海的反应慢了些,他猜不透朽月君要做什么。但他很快用行动告诉了他们答案——他突然攥紧了木棉的脖子,将她轻而易举地拎了起来。
众人吃了一惊。虽说木棉现在大概已经不是依靠气管呼吸了,但这个动作仍象征着生命会受到威胁。他们想阻止他,尤其是最近的慕琬,即使知道伞或许不再管用还是毅然决然抽了出来。但朽月君向后闪去,顺势将木棉打横抱住,仿佛她轻得像一团棉花。他这次转了个方向,在山海的后方现身。他刚回头,朽月君又离得更远了。
“我劝你们不要跟来。”朽月君笑着说,“你们不来,她还能活。”
慕琬反过方向朝他折跑,他却已经消失在朦胧的瘴气中了。情况焦灼起来,黛鸾急切地跺着脚,指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说:
“我们得救她!”
“怎么救?”如月君淡淡地问,“那孩子应该和你们也没什么关系。”
“不,有关系,有关系的!”慕琬左边攥着拳头,右边攥着伞,“那孩子当年也算救过我一命,不能让她出事。”
意外的是,山海超乎寻常般冷静。他的面色的确也显露出担忧,只是嘴上这样说。
“他为什么要挟持木棉姑娘……而不是我们中的任意一人。若不对我和阿鸾出手,或许是顾虑如月君的存在,但梁丘离他很近。看那力道,甚至可以把她的伞轻易折断。但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如月君,您有何高见?”
“我……不是很了解这个人。但我打赌,他说不让你们去,便最好别去。那里是离宫。虽然也是中平门,但景门囚于秋死于冬,你们回不去现世的。”
黛鸾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忧郁,那种成年人似的忧郁。
“我们还不能走……施无弃还没跟上来,阿柒也下落不明。”
如月君看上去有些无奈:“这可真是……罢了,我也没法替你们权衡利弊。只是我话先说清楚,出了巽宫,现世的时间又要延上些许,也不知道坎宫那江姑娘又该如何。而离宫再往西南走可就是坤宫,坤宫可是死门。”
“我们不会再过去了。只追到离宫,尽我们所能去救她。若再往危险的地方深入,我们也……也无可奈何了。”
山海这话的用意,一方面是为了给如月君交代,一方面是安抚慕琬的情绪。可如月君没什么变化,后者倒是更焦虑了。慕琬说:
“没时间能耽搁了,我先走一步。”
她急匆匆跑过去,黛鸾想追,又回头看了如月君一眼,见她没有跟上来的意思,有些遗憾地叹口气,也追慕琬去了。山海跟上前,如月君突然喊住他。
“凛道长且慢。我最后交代你们一句。我在这儿,是为了安抚百骸主先前扰乱的秩序。荒骷髅的确回到中宫的封印中,但八门已有三门受到惊扰,若再出什么事,又会引发混乱。到时候,他虽然不会难为我们六道无常,却难免对你们生出杀意。”
“……感谢您的提醒,在下铭记于心。我们尽量不再闹出动静。之前的事,抱歉了。”
“也怪不得你们。快去吧。”
说着,如月君先转过身走了。凛山海目送她走了几步,转身去追那两个姑娘了。三人一直跑到离宫。景门易动口舌,常有血光之灾。深谙九宫八门之理的凛山海却在相当的程度上期望,这些事可别真正发生就好。
三个人虽然没有分开行动,但也看着三个方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山海走在最中间,黛鸾和慕琬分别朝左右看着,一面注意脚下,一面警觉着周围的一切。他们偶尔喊一嗓子,却没人回应,只有弥漫着的瘴气如影随形。黛鸾感到一阵胸闷气短,差点栽进泥浆。山海提醒他们把药喝了,之后几人的症状才有所缓解。路上他们注意到,比起之前,此地完全没有任何浮木,或许是因为正对着来时的休门,离当年的“桃源”最远。
又走了一阵,慕琬看到沼泽深处,有什么东西隐约显露出轮廓。
“谁在那儿!”
她大喝一声,两人都看过去。瘴气似乎稀薄些,也或许是那影子近了,模样逐渐清晰。
沼泽中央有一块凸起的石头,朽月君就端正地站在那儿。他一只手捏着木棉的胳膊,她以很危险的姿势斜踩在石头边缘,只要朽月君松手,她一定会掉下去。
她大概是很想喊些什么的——但没用。她的脸已经浮现出明显的树木的纹路,嘴巴像一道在树干上砸出的沟壑。但那道沟已经开始愈合了似的,留下干枯开裂的痕迹。她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更是僵硬到做不出动作的地步。
她大概想呼喊,也可能一点声音也不想发出来,想赶紧让他们离开,但没人猜得透她到底想说什么了。山海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东西,却仿佛能感到这木质的外壳下,她被困住的灵魂发出尖锐的呐喊,声嘶力竭。
“哎呀,我就猜你们准会来。”
“放人。”
无视那语气里带着不合时宜的甜腻,山海拉下脸来。
“你们怎么就是听不懂我什么意思?我说的就那么不像人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