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鸾仔细沉思了一番。中秋后,十六夜子时,他们应该就已经收拾着散了,毕竟第二天还有事做。那无弃也可能是入夜后将返魂香藏了起来——雪砚池的可能性最大。黛鸾也说不出为什么,大约是直觉。
这一天终于结束了。
黛鸾记得秋天这时候天分明还亮着,但入冬了,黑暗来得太快。原本默凉席煜还有别的孩子要拉她玩,她拒绝了。她希望自己不要拒绝的太突兀,让他们起疑。毕竟,有什么孩子间的活动她可是随叫随到的。虽说席煜自称雪砚宗的孩子王,手上有“实权”的还是黛鸾这个外来的姑娘。
黛鸾先先敲响了施无弃的房门,没人开。她又从窗户外趴着听了听,没什么动静。她心说该不会自己迟到了吧?他住的房间很偏僻,路也黑。她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大不了看不见石头栽个跟头,今天心里却紧张得要命。她思考了一会,权衡自己是先去找山海,或者慕琬,还是应该直接去雪砚池一窥究竟。说不定他们已经走了,还是赶紧去雪砚池吧。
通往雪砚池的路本身就狭小僻静,走得磕磕绊绊的。她真后悔自己没带一盏灯出来。天上有着细细的一牙上弦月,光芒太弱了,穿过干枯的树枝之间根本没落下多少光来。踩在干枯的、为数不多的叶片上,咔嚓的声响十分明显。
黛鸾突然想起来,偶尔在夜间擦拭断尘寰时,剑身是亮的。虽然算不上“明晃晃”但说不定多少能有点光呢。于是她边走边将布条解开,露出那纤长而起伏的剑身。微弱的月光之下,断尘寰泛着粼粼的波光,像是夜晚涟漪轻漾的水面。
四散的光斑投射到地上,让周围的情况亮了一些。伴随着黛鸾的步伐,显得光怪陆离。她不禁想到自己在藏澜海的那次——她被睦月君传到海中,仰起头看,那些穿透粼粼海面的光影从水面之下窥探,便是这般风景了。
来到一片略微开阔的地方时,她感到一阵强烈的寒意。这种冷是之前就存在着的,只是此刻尤为明显。她逐渐意识到,这并非是冬日里该有的温度,而是一种异于往常的感触。
那些林间窸窸窣窣的人影,从昨天,从前几日,就一直徘徊于此了吗?
黛鸾停住脚步,吞下一口唾沫。
这便是冬至了。
是一年中黑夜最漫长的一天。
漆黑的密林间,施无弃拉着柒姑娘的手腕,在树影中飞快地穿行。
“你想好了?”另一个人问,“今日祸乱必生。不知施公子作何准备?”
“没办法了,我权衡过。”他脚下依然轻盈地跃进,并不看那始终与他平行的人,“虽然有点出卖朋友的意思,但我并未牟取他利。现在一眨眼的功夫都耽误不得。”
“您可记好了,子时七刻,多一眨眼少一眨眼也不行的。”
“我知道,心里有数。”
“但您要小心。”那人说,“越过前方那条河,有歹人守您。”
“……什么?”
踏上一截树杈后,他停住了脚步,从高处俯望那条潺潺的河。这种规模的细流,若是外面的水在十一月就近乎枯竭,只有雪砚谷的河还算有气势,不过是水位低了些。对岸没有什么树和石头,掩体不多,他暂时没看见什么影子。经那人一点,他的感觉敏锐了些,隐约能感到确实有什么人在对岸藏身。
“唉呀……这可太危险了。”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天黑之前便来了。但好消息是,您雇的佣兵在来的路上,很快便到了……那么,我先行告退了。”
“好。”
他将什么东西交付给柒姑娘,自己径直越过了河。过于亮眼的诱饵很轻易引出了一条大鱼——漆黑的鱼。
一刀微光划破黑暗,横刀出鞘,风里还有金属的嗡鸣。
“野狗这么快就嗅到腥味了。”施无弃鼓起了掌,“不应当啊,时间上的情报,我可是相当保密的。究竟是什么人提前通知你了?真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啊。”
“随你怎么说。”唐赫直直盯着他,如鹰一般锐利的瞳孔闪着寒光。
“我可不想跟你打起来,毕竟时间耽误不得。你该不会想阻止我吧?我相信你找不到返魂香的位置,我有这个自信。但你又何必在此时跳出来,打草惊蛇呢?”
“因为此地不止你我二人。”他冷冷地说,“若等你揭开锅盖再抢也不是不行,只是我有些担心,不止一双筷子悬在锅上。尽管……他们并不一定都是冲着这碗饭来的。”
“唐少侠,这饭抢得太快,可是会烫嘴的。”
漆黑的河畔,唐赫暗自打量着他。他知道,施无弃连扇子都没拿出来,可谓是一点也没与他交手的意思。其实他也觉得没必要,实在是浪费时间。为了不耽误双方的正事,唐赫没接这个无聊的讽刺,而是清了清嗓子说了另外的事,语调微妙。
“先给你打个招呼。左衽门集结了一支江湖队伍,早已潜入雪砚谷,准备埋伏你一位关系不错的朋友。若她身陷险境,那可就是你一手造成的了。”
“我自然知道,但比起我不必要的关心,另外几位朋友也不是摆设。怎么,想打心理战给我施压?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告诉你香炉的地方么?不会,但我也可以给你打个招呼——你托管的小朋友就在来雪砚谷的路上。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只知道她也要因你置于险境之中了。你不会连这点也要拜我所赐了吧?”
唐赫也不清楚,听到这番说辞的自己是否产生了一瞬的动摇。但更多的是意想不到。他并不是很质疑施无弃的话只是扰乱心智,毕竟云外镜就在雪砚谷中,他当然有可能知道一些原本无法知道的事。但江豆豆为什么……怎么会?和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