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啊。”祈焕打了一下白涯,“快快快,拿出来。”
“……你疯了?”
若说不同寻常的兵器,同样由修罗与异界之金锻造的,确实还有一样。
“反正不是自己的,不心疼。”祈焕一本正经地说。
“……”
在另外三人的注视下,白涯取下了别在腰间的降魔杵。
降魔杵依然是金灿灿的模样,做工精细,末端锋利,整体散发着淡紫色的偏光。既然柳声寒的推论是没错的,而这结界的法器似乎也没有另外的用途,不如……
“行,我来吧。”
说罢,他游上前,俯身与地面保持平行,然后伸出手,将降魔杵的末端缓缓放入平整的水银面上。
他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拉力。
白涯并不打算松手,而是摆动双腿,与这力量死死抗争。降魔杵以极慢的速度,一点点被吞没。祈焕立刻拉住他,也用力向后游动,其他人也上前帮忙。水银再度开始下降了,普通的海水从上层将其慢慢取代。希望当前礁石的影响还不足以撼动新生的海水。可这水银下像是藏了什么东西,狠狠地钳住了降魔杵的尖端,与他们进行一场力量间的抗衡,非要将兵器给拉断了才肯罢休似的。而且,原本平滑的水银面上,忽然泛起一个接一个的水泡,缓慢而黏稠。
渐渐地,依靠四人的力量,当真有什么东西从水中被缓缓拉出。
一张嘴——没错,是一张嘴,牢牢地咬着降魔杵的尖端。有些许烟雾从它们接触的地方扩散,就好像降魔杵对它造成了某种伤害。可它还是不松口,身上包裹的水银层层褪去,终于让他们看清了它真正的样子。
驼头、马耳、鹿角、鱼鳞、狮髯——还有长长的触须。
……是龙?
当它小半个身子完全从水银中探出来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面前的怪物究竟是何等庞大。液体金属从它的身上滑落,露出粗砺的角质与闪亮的鳞。它瞪大的双眼血一般红,像是被愤怒填满,难以压制的疯狂在之中蠢蠢欲动。
若是正常人,早就吓得腿软,丢掉降魔杵逃命去了。可是白涯很清楚,逃?逃到哪儿去才是安全的?整个龙宫再大也就这么大,怎么跑都跑不掉的。祈焕眼疾手快,甩出袖剑自下而上地捅入龙头的下颚。即使那里的皮肤相对脆弱,却仍不够柔软,何况整个龙头的大小都相当于人的半个身子。凭祈焕的力量和那把小刀,连一点划痕也不会留下。
不过,这个举动显然让这条拥有暗红鳞片的龙感到不适。它略微松了口,几人因惯性被狠狠摔了出去。那一口尖牙真是可怕,最大的差不多有白涯的弯刀那么长。
大约是作为报复,祈焕被狠狠撞了出去。
他重重地摔到水晶宫的墙壁上,龙头坚硬的凸起死死摁住他的胸口。他感觉自己的肋骨要断了——不,是已经断了,只是通过身体与水传达到耳中的声音不太清脆,让他没有判断出来。当他彻底感受到胸腔传来的剧痛时,全身的力气都要随之消散了。
白涯的口中吐出一大团气泡,他似乎下意识地叫出声,但并不能被听见。祈焕拼尽全力调整内息,希望能让自己的身体更结实些。可这在纯粹的力量面前毫无用途,除了前胸,他的后背也听到一阵破碎的声音,是水晶宫的墙壁发出的。
绡衣有很强的韧性,应该不会被轻易扯碎。可它并不坚硬,由外力带来的痛苦是实实在在的。祈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烂了,他只看到血。很大一团红色在海水中蔓延,模糊了他的视野,连龙头的轮廓也看不清楚。
涣散的究竟是他的视线,还是他的意识?
在他弄清楚这个问题之前,有一个黑影迅速地从侧方冲撞到龙头的一旁。在这股力量的影响下,它错开了头。祈焕缓缓滑落下去,透明的墙壁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消散在海波之中。他落下来时,正好看到霜月君的身影。
霜月君站在龙头上,觉得自己刚才那脚还不够用力。不然,这畜生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胡乱摆头呢?它的大半个身子已经从水银里探了出来,前半截身子不断击打着那些坚固的礁石。那些礁石不断颤动,将水银激荡出诡异的纹路来。它开始形成不规则的球状,一点点向上扩散,穿插在崩塌碎裂的礁石之间。虽然在深海之下,霜月君却像在陆地上一般敏捷,他灵巧地躲过飞舞的水银,一步步踏上或是绕开大块的碎石,且总能落回那条赤龙的身上,苍蝇一样,怎么也甩不掉。
白涯和柳声寒迅速来到祈焕身边,将他拖到安全的圆形区域内。他脸色惨白,显然是失血过多的症状。柳声寒的表情也不好看——她并不乐观。
“心脏……没被断骨戳到,还有救,但是——”
但这里并不是陆地,别提医馆,任何能用于急救的工具都不存在。
柳声寒将手在他胸前摸索两下,他已经失去感觉。但他的肺泡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挤压,每一次呼吸都十分困难。他张大嘴,努力汲取更多的氧气,却无济于事。
“不往下走了。”柳声寒握着他僵硬的手,“过了这关,我们就想办法回去。”
可谁都知道,按照龙宫的构造,他们有来无回,这不过是她安慰的说辞罢了。
“不要管我。”虽然失去语言能力,但他们的对话从来不是通过“说”实现的,祈焕笃定地表示,“我知道没救了。”
他的瞳孔变得无神,“声音”在他们的脑中逐渐淡化,失去原本鲜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