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已是春天,可一旦入了夜,还是冷风簌簌的。
晚风吹拂着树冠,整片山路都是树叶摩擦的窸窣声。只要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雪砚谷去,就没有那么冷了。雪砚谷总是暖的,哪怕是冬日的寒夜。但现在这条路封上了,雪砚宗从来不在半夜三更接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不论你从多远的地方来,保障弟子们有合理的睡眠才是至关重要的事。当然,守夜的人是有,倘若你给不出个在此时造访的不得已的理由,他们也是拒不接待的。
“趁夜色潜入这里么?像个真正的盗贼一样。”
叶雪词这番话不知是认真还是打趣,但佘氿并没有回答。那个一路上吵吵闹闹不说人话的小鬼,此时已经趴在他肩上睡着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若是闭上眼睛,也是任谁都弄不醒的。而且,他们总是很沉,像死尸一样,幸亏佘氿并不缺力气。
“你有更好的办法?”
佘氿看了她一眼,将这孩子往上颠了一下。
“我听说你曾经来过这里,也见过云外镜。”
在黑夜中,叶雪词凝望着他平静的脸。若是寻常人,在这样毫无光亮的地方,自是什么也看不到的。不过,如今的叶雪词早已不能算作人类的范畴,视力自然也如妖异一般。她其中一只眼睛清澈明亮。现在没有光源,否则一点光亮照在她眼中,立刻会像镜子一样反射出去,他们的行踪就很容易暴露。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本来他们就是为了方便走的灵脉,再让谁给发现,可就讨了麻烦。
“那是很久前的事了,不提也罢。那时候我在雪砚谷内部留了一个灵脉,但早就不能用了,八成是被他们堵了。原本这地方尽是些庸才……”
叶雪词暂时没有搭理他,而是低下头,将一只手伸向眼睛。
“我能看到母镜就在这里。”
“你怎么把它摘了?我们还没有找到它。”
“已经用不上了。原本这样做,也只能确定一个大致的方位。现在,既然知道了目标身在何处,接下来就要靠我们自己去找了。”
佘氿皱起眉:“你不早说?”
“应当不是什么难事,你不是很熟悉这里么?”
“你在开玩笑?这几百年过去,连入谷的山路都修了千八百次,里面的变化想必是天翻地覆。何况那付丧神也不是吃素的。说来也怪,他真的老老实实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一步也没有离开过雪砚谷……”
“我觉得更奇怪的,倒是另一件事。”叶雪词检查着指尖的碎片,接着说,“雪砚宗手持云外镜,知晓天下的秘密,比殁影阁的手眼还要庞大。可是,竟然没有一点风声说他们滥用此物,他们的壮大也没有一点儿借神器作弊的迹象。这大概,也算是暴殄天物吧。”
“那付丧神名为晓,不是省油的灯。他出身凛霄观,自是随祖师丹宁悟道。道法自然,他不会顺从任何一方想要利用他的人。恐怕也正是这点,他才愿意在这里待着。雪砚宗也真是可以,竟能如此耐下性子,还能让世人觉得云外镜早就销声匿迹了……”
“你亲眼见过那付丧神么?”叶雪词问他。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他不想回答,“我只知,我过去曾为那破玩意卖过命。但那时候,我不是为自己去找,而是为了殁影阁。皋月大人是我极少敬重的人,殁影阁的需求就是我的需求。但如今,我却不如当初那般狂热了。恐怕是因为……比起单纯地得到它,它究竟能否帮我达成目的这件事,还完全是个未知数吧。”
“我们现在就进去,你一定记得云外镜的气息。”叶雪词切入正题,“雪砚谷戒备森严,我们最好不要打草惊蛇。用迷烟药晕了守门的那几个,我们就立刻进去,不论找没找到,天亮前都必须离开,否则我们怕是不便处理。”
“你说的不错,至少这小混蛋不会像白天一样大吵大闹,惹得大半个门派的高手冲出来将我们扫地出门。以防你误会,提前说一句,我是不怕的,不过血洗门派这件事怕是会让霜月君那臭丫头找上殁影阁的麻烦。”
“啊呀,是呢,她是从这里出来的。”叶雪词点点头,“就当你真不怕吧。”
佘氿不再与她争吵什么,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封着迷烟的竹筒。
月明星稀,清冷的寒风仍是阵阵地吹着。在这样一个夜里还有不少醒着的人,薛弥音就是其中一个。因为白天她走得有些远,加之同行的友人遇到了故人,耽搁了时间,他们没能按照计划出发,直接到雪砚谷去。所以他们在这座镇子留宿了一夜。毕竟当目标近在眼前时,人们反而容易放松下来。目的地难道会自己长腿儿,驮着一个门派的人跑路不成?
她回去的时候,极月君已经同友人们道别,她没有赶上。装模作样地可惜了一阵后,她心不在焉地跟着其他人,直到找到住处为止。他们问她去哪儿了,她只说是散心,又因为大家都知道她为何当时会离开茶桌——自然是不开心的话题,所以没谁追问,这很有说服力。再者,她与友人交流的时间很短,更没有肢体接触,所以就连寒觞也没有多说什么。
阿淼很安静,出奇地安静,弥音反而有些不习惯了。就连见到妙妙时,它也一动不动,只是用那圆溜溜的眼睛瞅着她,算不上善意,也称不上敌意。那个时候,弥音甚至觉得它脑袋里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乐意说。想到这儿,她又沉沉地叹了口气。
“弥音,你真的没事吗?”已经盖上被子的聆鹓探头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