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然入了阴阳术的门,她自然认识了许多业内的人,也了解了许多相关的事。她听闻许多阴阳师都是用刀剑战斗的,但并非证明他们的剑技刀法多么高超。大体上,他们基本是以剑为媒介,将灵力附在上面。这给了她启发:也就是说,许多人的灵气里就带着“毒”。甚至有些武器在打造的时候,就有法术的加持,使得刀剑本身在成品后具备一些不同寻常的特性。她大约能想明白,几年前的自己是如何被刀气所伤的了。可毒又是如何化解,她还是没有想通。这毒就像是病,要对症下药才行之有效。可别说症了,就是这药,她也没有任何外敷或内服的记忆。难不成,解毒的是乐声本身吗?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声音。
当然有了……她很快便了解到了。当认识的人足够多,人脉变得足够广时,很多问题的答案便会主动走到你的身边。以声解毒的方式自是有的,原理也多种多样。有些是将无形的声音作为媒介,施了法术;有些是折施术者的道行,如破除诅咒般解毒。而叶雪词最大的收获便是,有人提到黄泉十二月中,就有一位乐师出身的六道无常。只是,他并没有手,也没有活人听过他弹琴。而且,他还是个盲者,终日蒙着黑色的眼幕,不知这样过了几百年。
那一定是他。叶雪词这样想。六道无常是在人间奔走的使者,在需要的地方,就能看到他们的身影。不过,她已经没有那样深重的执念了。黄泉十二月有十二人,不一定会遇上哪一位。而很多人终其一生,都见不到他们之中任何一位的一面。不论做怎样的勾当,叶雪词也深知自己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只为再见谁一面,就要做那些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事,还不一定见到本人,就算是傻子也能算清这笔账的关系。
但是,她已在泥潭里前行太久了。回过头去,早就看不见当初驻足的那片河岸。
她早已寻找到挤占内心空缺的方法。她已经意识到,物质上的满足并不能解决自己的问题。那些虚幻抽象的东西,自然也该用非物质的事物来填补。这世上有许多人,做着与她相似的事……多数人不成气候,只是同她早期那样窃取钱财罢了。稍微有些本事的,有胆量留下预告,人们却将他们无可奈何。这样的人,不仅窃取人们的钱财,还夺走了主人与衙门的威严。还有些有个性的,只贪图偷窃的快感。也有不少被称作“义贼”的,劫富济贫,赢得穷人们的爱戴。也有人不偷钱财,偷的是心。凭借过人的相貌与精巧的手段,有不少男男女女甘愿为此献上金银珠宝,还有一片真心。至于被如何对待,就不是他们的事了。如此心甘情愿地沦为被动,也只能说是愚蠢。玩弄人心的人,从不在少数。另外还有一种人,偷的是技术。他们多是为了某方盈利,潜入另一方去做内鬼。饭馆的菜谱,匠人的技巧,医馆的药方……能将这些东西窃取入手,需要更加长久的耐心。
叶雪词所偷到手的,是秘密本身。它们并不局限于什么菜谱药方,还有每个人心中深埋的事件。这可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无法获取的宝物!所有东西,一旦被判断出价值所在,便是为人们所知晓了。而这种东西,从根源上便只有两人知道——她与秘密的持有者,那其价值所在便是无与伦比的了!比任何珍奇的花都要芬芳,比任何璀璨的珠宝都要稀有,比任何昂贵的脂粉都要名贵。光是通过各种非同寻常的手段,挖掘秘密的过程,就如探宝般令人兴奋,更不要说收获果实的那一刻。
正人君子的面具下是蛇蝎心肠的杀手,光鲜亮丽的阔太太私底下尤爱嚼人舌根;清纯可爱的孩子一心却想着如何虐杀邻居家的小羊,慈祥宽厚的老人实际上是个倚老卖老的色鬼。人人都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即使内容本身她并不感兴趣。她只在乎如何获得,与获得之后还能为自己带来什么。
这是一条不归的路,正如沉迷赌场的赌徒,泡在酒糟的酒鬼。她知道得很清楚,但义无反顾地跑向更深处去。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道理。但这次阴沟翻船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兄长。实际上,她的兄长自从家中得势之后,愈发胆大妄为。许多事,都是由她亲自收尾,以免事情败露。
对这样的生活,她多少有些厌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