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辙的逻辑向来缜密,只是那些问题,恐怕谁也无从回答。
但是……令人最为担忧,却也从来没人想过会真正发生的事,就在今天发生了。
问萤不见了。
直到入了夜,她也没有回来。寒觞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他下午其实便开始担心了。他在屋里坐不住,总是来回踱步,像一只不安的笼中困兽。他以前很少这样,只有真心为什么事感到焦虑才会这么做。谢辙当然是自己人,他不需要在朋友面前掩饰什么。
不过即使这样,他还是没有主动开口再提问萤的事。当然了,他们在“吵架”,这也是正常的。以往,问萤也不是没有在外面逛过,但那都是与皎沫夫人在一起的。他承认自己有点担心,但又怕自己担心过度。兄妹的事,血浓于水,再怎么吵闹相互间必是挂念的。
皎沫离开的事多少给他们留下了一层阴翳。虽说问萤身上可没有怨蚀留下的伤痕,但他们还是离问萤太近了。若是说,真有无庸氏的人找上门来,在这小小的地方先捉到问萤再威胁他们也不是难事。光是这么想一下,寒觞就坐立难安。
谢辙当然知道,他黄昏时便开口问他:
“你们……也不至于吵得那样凶狠吧?她还没回来。我有些忧虑,毕竟世道并不太平。即便这表层的江湖风平浪静,我们却也过着风起云涌的日子。”
“不用你说。”寒觞用鼻子轻叹一声,“但——再等等罢。过去我贸然找她,她就刻意躲着我,还要跟我闹脾气。每次她都说自己就快要消气了,见到我又激起来,然后便继续跟我摆脸色呢。虽然……这么久,她应当是成长了,可我还有些怕她这点。她似乎从未有过真正消气的时候,反正我再找到她啊,都要闹这么一番。”
“姑娘们的心思可太难懂了。”
“比鬼神难懂?”寒觞短暂地笑了一下。而面对这位狐妖的揶揄,谢辙也只是说:
“怕是比鬼神难懂。”
于是他们又等了一会。天黑前,寒觞先出去转了一圈,谢辙留在这里。毕竟若是问萤从其他地方先回来了,看他们不在也不合适。秋天的天色总是黑得很快,谢辙刚烧热一壶水,还未晾凉,寒觞便突然回来了——从窗户。
“当心点,”险些被撞上的谢辙抬高了水壶,“这若是洒了……”
“不见了!”
“什么?”
“到处都不见她。”
寒觞气息有些紊乱。谢辙放下水壶,这才注意到他脸色苍白,并不像是运动之后该有的模样。就算是妖怪,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在全镇进行搜寻,面庞也不该毫无血色。
“你、你找了整个镇子吗?会不会是找得太急,没注意到?”
“不!是完全没有她的气息。她消失了!一点点她来过的痕迹也没留下!”
谢辙心里凉了半截儿。听寒觞的形容,绝不像是问萤主动离开这里的,而且不过是兄妹间的小打小闹,犯不着玩“离家出走”的戏码。两人同时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
“我与你一同去找!”
“你的伤该怎么办?”虽然谢辙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疤痕,但寒觞的担心不无道理——言下之意,便是无庸氏的人能追查到他。
“顾不得这些。若是问萤已经被抓到了,我暴露与否,又有何意义?”
寒觞点了点头,转身从窗口一跃而下。谢辙带上剑,也跳了下去。刚入夜的街道还勉强算得上热闹,两人突然从二楼跳下来,令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他们顾不上旁人的眼光,立刻朝着一个方向跑去。寒觞带他去的,是起初他俩闹别扭的地方,离这儿不远。
“她是从这儿跑走的,与我分开。”在一棵大树边,寒觞嗅了嗅空气。“按理来说,她的气息会在这儿停留一段时间,至少今晚不会消散。可是这种气味完全被抹去了,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若是无庸氏,一定有这么做的手段了。可恶……还有什么线索?”
“没有任何线索!”
“……”
谢辙揉了揉太阳穴。他知道,寒觞的情绪有些激动,而且他完全能够理解。他提议与寒觞顺着她走过的街道再走一遍,沿途问问她可能路过的店铺。万一有谁记得她呢?谢辙不知姑娘们都喜欢逛什么地方,但他知道问萤定是没吃过饭的。于是他负责挨个打听客栈饭庄小吃摊,而寒觞负责询问问萤可能会去过的地方。
他们甚至不清楚,问萤是从何时“消失”,便更无从推测她都走过了哪些店家。两个人无头苍蝇一样,都只是在一次次得到否定的答案后陷入更深的无措。最后,他们茫然地站在街边,直到街上的人们都陆续回到家里去。冷清的夜里,只有零星几人步伐匆匆,没有人会对街边失魂落魄的两人多施舍一个眼神。
寒觞坐在地上,双手不自觉地抓着头发。谢辙在一旁没有说话,他看出他的懊悔。
“我不该迟疑的,一点也不该!”他的手指收紧,“是我妄自揣度,错过了重要的时机。恐怕在我犹豫的时候,她就已经……”
“先别想这些,不论是不是你的责任,我们都不该再耽误时间了!”
谢辙是那样清醒,因为他知道干坐着不是办法。他无法感同身受地理解到寒觞的心情,但他知道,自己的朋友正饱受自身的折磨。自我谴责是应该在事情结束后再进行的事,而不是尚未解决之时。但是,这对寒觞这样向来果决的人而言也不多见,谢辙也没有办法。时间不等人,他不得不逼迫他振作起来,去处理这一切。
“我知道我不该想,我控制不住——我从未这样过。”寒觞的声音好像在颤抖,“她是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