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蓝色的眼睛是哪儿来的?这是他们的第一反应。但聆鹓很快意识到,这大概是属于一名死者——陶逐的眼睛。她将其生生挖下,只为不去凝望世间至惨之景。
“那是……陶姑娘的眼睛?”
“你的称呼还真客气啊。”施无弃笑了笑,“不过,我完全理解你的尊重从何而来。当我启用这枚眼睛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她生前见到的景象。那是寄宿的、残存的念想。”
与凛天师在一起的谢辙并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现在仅能从只言片语中推断。
“她真的很可怜。”聆鹓低着头说,“失去重要的人真的会丧失理性。”
“你觉得她的举动是疯狂的吗?也许的确如此。但,我并不认为这种疯狂无需解释。她确实是个狠毒的女子,只不过,从来不是有勇无谋。走到今日,她的每一步都看似如此被动,可每一步都是她实实在在的自己的选择——就连将眼睛挖出来这件事,也是。”
“这个眼睛上有无庸谰的法术,”谢辙问,“为什么?”
这并不算一个有意义的问题。问出口的那一刹那,谢辙就已经想到了答案。他可真是变迟钝了,口比脑快。不过也大概,是在自己人面前太放松了。这样可不行,敌人还没有被消灭,绝不能掉以轻心。
施无弃倒是很理解的模样,他不认为这是个蠢问题。他看了一眼谢辙的表情,笑说道:“想来,你也已经明白了,她被妄语烙下了咒令。按理来说,只有原生的、强大的妖怪才有能力做到这种事,像是由人类妖变而来的妖怪,我也算头一次看到。陶逐的眼睛里,仍有法术的痕迹,这种联系十分强烈,尤其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抽取了大量的妖力,它们不会轻易弥散。我正是顺着这条线,一路摸到了施术者那里去。”
“你是怎么不被发现的?”谢辙还有一个问题,他急切地追问,“这种顺着残余法术去追寻源头的方式,很难不暴露自己的动向,尤其它直接与你的躯体相连。它不像怨蚀留下的疤痕,而是一个双向的、与双方肉身直接相关的连接法术。”
施无弃又笑起来了。他的笑带着一种胜利者的狡黠,比寒觞还像一只狐狸。他将目光转向一直只是听着的聆鹓,解释道:
“这就,多亏了我从叶姑娘手上借来的影子。你应当看到我了,但无法辨识。为了让你的意识不会完全崩溃,我打晕了你,让你通过封闭感知来自我保护。这是不得以的事,不过我还是该向姑娘你道歉。还有,道谢。借用这小小的一块影子,我将这只眼睛包裹起来,隔绝了他追寻而来的目光。另一只眼睛在普通的黑暗中,用以混淆视线,他便不知被藏起的共有几只。他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击败他的,竟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是从他的内部。”
“如此,你们便觉得自己迎来了胜利?”
聆鹓一阵激寒,谢辙也有一瞬错愕。这正是妄语的声音。当然了,他怎么可能会被轻易打败呢?这次存在明确的声源了,三人同时转过头去,看到他竟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没错了,那的确是妄语,是无庸谰本人——那是一个有着真实轮廓的、有形体的“人”。
他与过去几乎没有什么不同。不,应该说是完全没有不同。他面料华贵的衣着,腰间的牛皮酒囊,半长不长的头发,还有……那以白色纱布所遮盖的一边的眼瞳。
“有点怀念啊,你还能拿得出一副有血有肉的样子。”施无弃毫不客气地说。
“我的术式自然不是完美无缺的。就算在蟒神的地宫中,那原初的法阵,也不能说是完全无懈可击——否则它就不该能被我所破译。不过无可厚非,作为一个畜牲,不会搞那些弯弯绕绕只凭本能行动是很正常的事。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懂得做些修缮的工作。如今这样的状况,我也并非没有设想过。总会有那些难以消化的顽石沉积腹中。”
妄语话音刚落,聆鹓便听到不远处有谁靠近的声响。脚步有些踉跄,一瘸一拐的,好像有一位伤员,还有一个搀扶他的人。不,应该有两位在搀扶,否则伤员步伐的深浅不该是这个效果,他们定是一左一右的,只是另一边的人轻功极好,就算在柔软的沙地里,也留不下一点儿让人察觉的脚步声。
“是……凛天师!”聆鹓的双手拉扯两人的袖子,“好像还有,应该是,皎沫夫人!”
“我在呢。”
他们果真从侧方出现了。皎沫架着伤员,伸出一只手向他们示意。而另一边正是凛天师不错,他与皎沫所搀扶的,竟是失去力气的寒觞。
“怎么回事?”
谢辙不知他怎么搞成这副模样。他们“分别”的时候,他看上去状态似乎还算可以,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吗?但他不能就这样跑过去,他不打算让妄语离开自己的视线,即便还有施无弃盯着。聆鹓已经替他跑过去了。她关切地询问,可疲惫的寒觞却说不出话。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