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之后,凌之逸取下挂在墙上的吉他,打开录音设备,坐在椅子上开始即兴弹奏。
接近两天的考察经历让他无法平静下来,他有很多很多感情亟待宣泄。
音乐就是他的宣泄方式之一。
他没想到这次考察还会碰到孟凝的表姐赵莹,更没想到她会主动跟孟凝提起他的事。
幸好,不仅是孟凝,赵莹也没有认出他来。
过往记忆的画面缓慢浮现在脑海里,他闭上眼睛,拨动吉他的弦。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和孟凝见面是在一个阴天,一个乌云密布的阴天。
他是孤儿,自记事起,他就是与离河村一个以捡垃圾为生的老奶奶一起长大的,老奶奶不是他的亲生奶奶,她只是看他可怜,所以才收留了他。
他和她一起住在一个破败的老房子里,房子很小,墙上结满蜘蛛网、长满了青苔,锅碗瓢盆都东缺一角西缺一角,整间屋子漏风又漏雨,一到雨天,就得拿脸盆来接雨水。
老奶奶年纪大,身体不好,赚不了多少钱,只能勉强糊口,他和她就过着如此糟糕的生活。
五岁之前的他瘦得皮包骨,营养不良严重,本应该金灿灿的头发却枯黄一片,村里的小孩都不愿意跟他玩,几个年龄稍大的男孩子总是仗着没人帮他出头而欺负他,他三天两头就要被打一顿。
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他绝望得说不出话,只能一声不吭,就这样,更没有人愿意跟他玩了。
某一天,他像往常一样,被那几个男孩子逼到一条昏暗逼仄的小巷子里,他们围着他又打又踢,还用难听的话骂他。
他们说他是野种,是没人要的垃圾,每天都翻垃圾吃。
他已经习惯这样的处境了。
没有人帮他,不会有人帮他的,没人帮得了他。
他近乎麻木地忍受他们的殴打。
那一日的天空布满暗沉沉的乌云,黑压压一片,压得他快喘不过气。
在最绝望的那一刻,他产生了放弃生命的念头。
——不如就让他们这样把自己打死好了,反正他活在世上也只是个累赘,没有他的话,奶奶说不定还会活得更轻松。
这么想着,他松开护着头部的手,任由他们用力踢打。
就在他的意识逐渐昏沉之时,一道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如同叮咚泉水的嗓音灌入他的耳里:
“你们为什么打他?”
落在身上的拳脚突然消失,他能感受到,那几个打他的男孩转过了身。
“我们想打就打了,关你什么事啊!?”
“对啊,他就是个垃圾野种,没人管的,被打也是活该!”
“你不要多管闲事行不行?走走走,赶紧走!”
周围安静了几秒后,那道嗓音又出现了:
“为什么他是野种你们就要打他?你们以前被野种打过么?我很想知道,你们能告诉我么?”
听到这句话,他莫名其妙地笑了。
这个人在耍他们吗?怎么会跟他们说这种话呢?
果不其然,那几个小男孩也瞬间愤怒起来:
“谁被野种欺负过啊?!你有病吧你!!!”
“赵大妞你神经病啊,你再不走,信不信我们连你一起打?!”
“赵大妞,你妈你爸都不在这,你给我们小心点了,我们打起人来很痛的!”
这几句话一出来,他的笑容又消失了。
这个叫“赵大妞”的人为什么还不走啊?她想留下来跟他一起挨打吗?
好吧,他果然是个累赘,不仅连累了奶奶,现在还要连累别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