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褚遂良刚打算开口,就听长孙无忌又说道:“你先别想着让我再往陛下这里劝谏些什么,现在的时机不对。”
长孙无忌收起了手中的箩筐,回头说道:“就在今日,西域昭武九姓各国,加上其南面的吐火罗国,联合向陛下递交了前来拜谒的奏表,声称最迟在四月就会抵达。”
褚遂良眼神一变,“大食的势力又膨胀了?”
早在贞观初年,为波斯人放牧的大食人(阿拉伯人),就在摩诃末(穆罕默德)的带领下实现了部落联盟,二代首领则一度将星月旗插上了波斯首都的城头。
对于大唐来说,要维系住西域边地的稳定,往波斯沿线都不能乱,因此先后出兵相助波斯。
但大食崛起已然势不可挡!
再加上,早在李治即位之初,西突厥的阿史那贺鲁谋逆反唐,就使得朝廷一度陷入了被动局面,波斯王又在逃亡途中被杀,以至于大唐想要介入域外争端处处受制。
眼下的西域局势,实在不算很乐观。
唐军还被牵制在西突厥战场,偏偏就在此时,昭武九姓各国行将面临着大食引兵入侵。
这个时候派遣出了使者前来朝拜,一面是向大唐表示效忠诚意的,另一面——
他们恐怕是来求援的!
长孙无忌颔首,“最新战报,大食引兵度乌浒河,昭武九姓之首的康国遭到重创。外忧在前,内部的事情就先往后推吧。”
陛下又没直接说要把武昭仪提到妃位上,和王皇后明面上打擂台,他们要是在此时斤斤计较,反而落人话柄。
至于在出发万年宫前,陛下是不是就已算好了这个时间……
谁知道呢。
他自随从的手里接过了混好糖醋汁的盆碗,朝着缸中倒了下去,“接下来还是先顾及正事吧。”
这正事还不是一月两月内能结束的。
褚遂良也只能跟着苦笑,“难怪太尉有闲情逸致腌制咸菜了。”
反正腌制出成品前,他们是回不去长安的。
还能当个加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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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李治的这道追封旨意下达,在离开长安之时还剑拔弩张的对峙,好像突然之间就像在滚水中又加了一大盆冷水,重新归于平静。
因得了“升迁”的只是个死人,长孙无忌等人未对这道诏书提出驳斥,武媚娘这边也很懂什么叫做见好就收。
她是个极聪明的人,虽没有正式经历过朝堂风云起落,也不难做出个评判。
内忧外患这种东西呢,在方今的时局里,并不是“攘外必先安内”,而是先扬我大唐国威,后正朝纲风气。
所以她提出了拉拢李元嘉的建议,并在籍田礼上有一番表现,能让李治在处处受到长孙无忌钳制的时候完成一出反击,树立起进一步掌权的信心,随后分她一点好处也是应当的。
但若还想继续趁势推进,就会显得她有些不知轻重了。
无妨,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此前母亲入宫,曾经提及过,她在长安城中走动关系多有不易。彼时她说,要让母亲再等待些时日,最迟三月底会有个契机,便应在这里了。
父亲武士彟得到的追封,于外人看来还有韩王李元嘉的关系,可聪明人自然会看到她这位宠妃从中斡旋的分量。
何况,现在只是给死人加官而已,往后……可就不好说了。
眼下确实还是边地形势要紧。
她朝着面前的景象看去,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治这位陛下,深谙何为教育从孩童抓起。
李弘被起了这样一个贵重体面的名字,自然承载着李治对他的厚望。
所以李弘新得了个“玩具”,是一幅大唐疆域图。
可惜比起上头写满密密麻麻文字的地图,李弘可能还是更喜欢韩王作为回礼送来的绘本一点。
准确的说,这还是个用来识字的绘本。
反倒是年纪最小的阿菟,这会儿将地图当做了新床,趴在上头躺着很是安逸。
她时不时晃动着脑袋逡巡四周,活像是在巡视领土。
明知她也听不懂在说什么,武媚娘还是将她从“西域”捞回了“中原”,摆在了河东道的面前。
贞观元年,唐太宗分天下为十道,后设十道分为三百六十州,一改早前以“州”为大行政区划的情况。河东道就是十道之一。
“看,这里就是阿娘的家乡太原府。”
武媚娘伸手指向了河东道的中部。
这里也可以被叫做并州。
太原府中部的晋阳,就是李唐起兵之地,在晋阳西南方向的位置,有一个叫做文水的地方,那里就是武家的根系所在。
所以李治给武士彟追封是这并州都督,就按照籍贯来,给他以死后哀荣。
“太原这地方和关中不一样,”许是因为提到了自己的家乡,武媚娘的话也多了些,“瞧这儿——”
“若是自太原府北上,两次渡过滹沱河,就到雁门关了。雁门关外的朔州、云州,那都是草原辽阔、牛羊散布的塞外风貌了。”
武清月的目光定定地追随着武媚娘的手指移动。
在她指尖经行过的位置,有一条自河东道境内发源,先往西流,又拐了个弯往东流去的大河,短暂地穿过太原府的境内,随后进入河北道中。
这就是滹沱河。
那确实是一条流向奇特,流域宽广的河流,也无怪武媚娘会随即说起,在这条河上每日经行的羊皮筏子数不胜数,让人提及太原时便不由想到这条长河。
但在这一刻,武清月忽然间顾不上去听那段河流上的记忆了。
滹沱河,滹沱河……
她的眸光忽然一震。
糟糕!
她好像想起来薛仁贵和万年宫是个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