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爷爷是东道主,坐主位无可厚非。可大周国以左为尊,王道长居然弃左而就右,反而把尊位让给了他口中的子侄晚辈!
李小玉一时神色不定,再去细看堂上几人,不知是否是她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轻易便发现,几人交谈间,偶尔话锋转到那少年时,她爷爷或是含笑赞同或是不语,唯独半点不见长辈看晚辈的眼神。
果然,爷爷也是心知肚明的。
她再看向比她小了三岁,正在安静喝茶的傅长宁,突然就有了一种全然不同的感受。
傅长宁感受到她的目光,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还在回想方才李小玉说的话。
这行人来李家村,用的是找她爷爷看病的名义,可得知了爷爷去世似乎也没见多着急,方才更是一句没提起这事。要不是她提醒,小玉都差点忘了这回事,足可见这道长话题歪得多厉害。
总觉得……有几分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思绪游离间,无意中与那徐姓少年对视。
对方微微一怔,随即笑着同她点头,动作到一半,突然咳嗽起来。
他虽压制得很好,但傅长宁还是注意到他心脉在剧烈起伏,手细微地颤抖着,差点连茶杯都没握住,还是他身后那大汉及时扶住的他。
可上首上的王道长说说笑笑,未曾瞥过去一眼。
傅长宁若有所思。
她在村长家待了一个时辰,茶水和糕点都吃饱了,方才被放回家。
没多久,就听说了王道长和徐姓少年一行人在村中住下的消息,说是舟车劳顿,加上徐姓少年身体不好,想在此歇上半个月再启程。
傅长宁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吃晚饭。
停顿了许久,还是对问尺开口,拜托它今晚去村长家守着,看有无动静。若观想成功了,她再叫他回来——练气二层神识范围有限,村长家和李家不在一头,真出了事,她很难顾到。
问尺嘲笑她有被害妄想症:“关心则乱。这李家村都是普通凡人,他们能图谋什么?”
傅长宁想起傍晚那一见,声音略有些缓慢:“就怕……城池失火,殃及池鱼。”
王道长一行人多,村里也没有哪户人家能住得下,最后只得分开借宿。王道长和徐姓少年住在村长家,一行护卫夜间轮流值守,剩下的人则各自找有空屋的人家住宿。
因为给的借宿费多,村里乐意的人家不少。
李三胜夫妻也在说这件事。
吴氏边吃饭,边念叨个不停:“一个人那可就是十两银子!十两啊,咱们家挤挤也不是住不下。”
李家总共三间卧房,其中两间都是四年前傅长宁来后新建的,用的是哪里的钱不言自明。
大家伙儿的眼睛都看着,不管出于情义还是道理,其中一间都无可争议地给了傅长宁。
另一间安了个大炕,从前是李家几个孩子睡的,只用被褥枕头隔开。后来李文晴大了,哪怕是亲弟弟再睡在一起也不合适,就在中间砌了座土墙,作为李文晴和李文汉姐弟二人的房间。
最小的李文军如今才三岁,还在跟李家夫妇一起睡。
傅长宁闻言筷子停了停。
吴氏果然看过来,犹豫了下,还是一咬牙开口了:“长宁啊,你要不这些天,先搬去和你文晴姐一起睡?”
又急急补充:“也就半个月的功夫,不耽误什么的,等人走了婶儿亲自给你把被褥一洗,房间一打扫,干干净净还给你。”
傅长宁放下筷子,朝她笑了笑:“没事,婶,我明白的。”
吴氏刚要露出喜色,便见她补充道:“不过和姐姐一起睡就不用啦,我晚上会看书到很晚,容易影响到姐姐。我这些天去藏书馆睡吧,一样的。”
吴氏:“……”
她脸色瞬间变得青青白白,煞是好看。
谁不知道前年那次的事儿,不过让她在藏书馆睡了那么一夜,她们家就被村长骂得狗血淋头!
村里头更是风言风语个没完,那几个长舌妇老对她阴阳怪气不说,她去河边洗个衣服,不知道哪家的狗崽子居然跑过来往上边撒尿,差点没把她给气疯!
在那之后,她就再不敢惹这丫头了,村长那老不死的向来说到做到,倔得跟头牛似的,谁知道再来一次他会不会逼着她们家把那一百两拿回来?
这死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的是不是?
傅长宁确实是故意的,不过她也没说错,现在的她,比起待在李家,其实更愿意待在藏书馆。
藏书馆至少有书看,还能安安静静修炼,李家有什么?
每天晚上趁着人都睡着后再偷偷溜去藏书馆,也怪累的。如果吴氏同意她明面上直接搬过去,倒省了她不少功夫,她也不介意把房间送出去给他们赚银子。
可惜不管是为了那一百两银子,还是单纯为了面子好看,吴氏都不会同意。
那就没办法了。
至于和李文晴一起睡,她只能说抱歉。
年岁渐长后,没了小时候那份别扭,傅长宁也能正常和这个性格还算和善的姐姐相处了,但她晚上要抄书、要观想修炼,这些事势必是不能让旁人看到的。
吴氏还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李三胜却挂不住面子,冷冷道了声:“够了,她不想搬就不搬!咱们家也不缺那点银子!”
吴氏:“……”
她恨恨瞪了他一眼,如果这不是自己亲丈夫,简直恨不得用力掐他一把。
什么叫不缺那点银子?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他当自己多能耐呢,要不是他没本事她用得着这么辛辛苦苦想着多赚点银子?他知不知道多了这十两银子家里能宽裕多少?
这时,李文晴开口了。
李文晴如今十五岁,正是少女最好的年纪,遗传了吴氏的瓜子脸的她看起来五官秀丽,杏眼水汪汪如一湾清泉,性子又柔和安静,是村里少有的好颜色。听说吴氏已经在给她相看亲事了。
她轻声细气地开口:“娘,正好姑姑前些天让人带话,说表哥去府城考试,姑父陪着去了,她一个人在家无事,让我和文汉去她家玩几天,不如,就把我和文汉的房间空出来吧?”
李文汉不爽地哼了一声,好歹没反驳这个龙凤胎姐姐的话。
李姑姑嫁的是镇上一户富户家的小儿子,家里自然不缺这两间房——事实上,李姑姑很喜欢这对龙凤胎侄子侄女,经常把他们接到家里小住。
吴氏闻言眼睛一亮。
“我怎么没想到!这样正好空出两间房,二十两就到手了。而且你们两个提前过去,没准儿到时候刚好赶上你表哥回家,说不准咱们家就出个秀才老爷了呢,去沾沾喜气也不错。那成,就这么说定了,我等下就去找村长!”
她喜滋滋一算账,又夸道:“我女儿真聪明,聪慧又大气,不像有些人,也不知道谁家有福气娶了去!”
李文晴两颊微红,眼睛也水润润的,有些羞恼地叫了声:“娘!”
傅长宁却没在意吴氏的挖苦,只是托了托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李文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