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巧安王一早进宫去了,他直等到下午未时,才听说安王回来了。再等安王洗漱用膳完毕,大约又有一个时辰,才得蒙召见,在上次的书房见到了安王。
知道他是来谢恩的,安王笑道:“不过一点小事,也值得你特意跑一趟?”
徐茂行陪笑道:“对王爷来说自然是不值一提,但对小人来说,这都是王爷的恩德,哪有小事呢?”
这话很有拍马屁的嫌疑,但好话谁不爱听?何况又是言行如一的感恩之言,安王心里就更受用了。
在想到近日朝中的乱象,他不由感慨了一句,“若人人都像你这般知进退,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徐茂兴没接话,这话也轮不到他来接,便只是低着头笑。
安王也很快回过神来,有些懊恼自己失言。见他眼观鼻鼻关心的,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心里暗赞了一声,问道:“什么时候来的?可用过膳了?”
徐茂行道:“小人不知今日有朝会,一大早就来了,王妃叫人安排着用了饭食。”
“嗯。”安王点了点头,“王妃行事一向妥帖。”
他又叮嘱徐茂行,“近日圣人火气大,朝堂内外都人心惶惶的,你没事就待在家里老实读书。等这阵子过去了,我就替你寻摸个好先生来。”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最近也不敢轻举妄动。
徐茂行心中一动,露出了感激涕零的神色,哽咽道:“多谢王爷费心。小人从前不懂事,不明白家父的苦心,请来的先生不知被气走了多少个。家父在小人身上操的心,怕是比操心兄长多十倍。”
安王笑道:“小王也听甘公说过,他的两个儿子,长子最是叫他省心,反而幼子顽劣,时常叫他牵肠挂肚……”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怔,电光石火间心头有一个念头迅速闪过,竟有股拨云见日的明悟之感。
——是了,圣人之所以动作频频,大力打压他们这些皇子亲王的党派,无非是皇子们都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了,让老父亲觉得自己管不住儿子了。
自从徐甘坏了事之后,安王就一直在想着怎么补救,怎么保存实力,怎么消除他带给老圣人的威胁感。
和几个幕僚商议来商议去,他们出的主意无非也就是叫他蛰伏,尽量不要去碍圣人的眼。天长日久的,圣人见他老实了,自然也就不会再针对他了。
可徐甘的两个儿子,分明长子更加稳重懂事,读书也最好,他最喜爱的,却偏偏是让他操心最多的次子……
或许,他和幕僚们的方向一开始就错了。
这时候最能让老圣人放心的,不是谨小慎微的懂事儿子,反而是时常麻烦老父亲的不懂事儿子。
他忽然放声大笑,上前用力拍了拍徐茂行的肩膀,朗声道:“二郎呀二郎,你可真是小王的福星!”
称呼上一下子就亲近了起来。
徐茂行茫然地看着他,仿佛不明所以。安王也没有和他解释的意思,只是说:“你先回去,过几日我就让人把先生给你送过去。”
说完又叫贴身太监去见王妃,让王妃开库房,拣几匹当季的料子给他带回去。
送衣裳料子,还是随时都能用得上的料子,可比上回送银子显得亲近多了。徐茂行自然不会拒绝,非常麻溜地谢了恩。
把徐茂行送走之后,安王立刻召见了心腹幕僚。一行人在书房里商议了半天,决定换个路子走走看。
从那天起,安王就仿佛被圣人和众兄弟干破防了一样,也不再拉拢朝堂上的人手,也不再极力表现自己的稳重可靠,反而是有屁大点事儿都去找圣人,不是诉苦就是求助。
这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自然少不了被其余皇子嘲笑一通。但嘲笑归嘲笑,在观察了一年半载之后,发现安王是真的破罐子破摔,完全没了先前的斗志,也就对他放心了。
放心的也不只是这些皇子王爷,还有在安王身上重新找回老父亲自信的圣人。
安王因徐茂行得了这么大的好处,自然不会忘了他。再加上徐茂行也是个会顺杆爬的,隔三差五就去王府请安,彼此的关系自然越发亲密。
在徐茂行屡次表达了对父母的担忧之后,安王就告诉他,岭南那边他已打点好了,徐家人只是住在那里,什么活都不用干。
至此,徐茂行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不过这都是后话,徐福一家休整了几日之后,徐茂行便让福婶带着徐禄家的一起,给远在平安州的爹娘兄嫂各做了两套厚衣裳。
等衣裳做好之后,福伯那边也打探好了往平安州的商队,让徐禄带着东西随商队一起往那边跑了一趟。除了衣裳之外,还让他捎去了五十两散碎银子。
那天过后没多久,安王果然就送来了一位姓郭的先生,专门教他科举之道。
郭先生三十来岁,是上届落第的举子,因路途遥远没有回乡,而是在京城租了个屋子住下,一边读书一边等待下次会试。
京城大,居不易,就是因为物价比较高。渐渐的郭先生盘费用尽,就托友人欲觅个馆,一来解决食宿,二来攒些银钱。
他那友人和安王府的一个管事有些交情,便在中间牵线搭桥,安排他来教徐茂行读书。
有了正式的先生之后,徐茂行痛苦的读书生涯也就随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