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子,地里野草最贱,但其实有样东西……命比草贱。”
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还被人喊做“小子”,也就这老元帅有这资格了。
他也不止这么喊张苍,整个人族在他面前,都是“小子”。
“人。”
张苍何曾不明白这个道理?
“没错,就是人。”老元帅说着也有些感慨,“当初九位老祖陨落之后,禁忌攻破整个走阴城,甚至一度攻占到了如今的西州地界。”
“可结果呢?后续不到百年功夫,阳关修起,走阴城重建,这里就又恢复了,甚至比起以往还要繁荣。”
张苍自是知道这段历史,更是知道老元帅就是在那场战役之中崛起的。
至于老元帅现如今再度说起这话,张苍也能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先看看吧,若是不长眼的人真的这么多,那就我来帮他们顺顺这人心。”
张苍叹气道。
老元帅听了有些想笑,但转念一想,人间泥瓦匠不本来就是如此。
缝缝补补。
这本就是张苍最擅长的事情了。
这走阴城的人心涣散了,他帮忙补补,走阴城内部出了点小问题,他也能帮忙补补。
“……”
“对嘛,还是这鬼体看着舒服,那人体看着都是啥嘛,跟个小弟弟一样。”
朱颜微微仰头,看着这个比她还高了一个脑袋的柳白。
眼神当中似有异彩闪过,这让柳白不禁想起了上次钟离弦看他的眼神。
看的他有些心里发慌。
“我现在来了你的地盘,那你总得安排着吧,不然等我回去了就跟柳娘娘说,说你在这走阴城里亏待我。”
朱颜双手环抱胸前,托负着深渊。
黑木虽然没问,但是也听出来了这女鬼的身份……不简单,都认识柳无敌,还跟柳无敌关系匪浅。
所以他也就笑着说道:“我那院子里边还有个空屋,朱颜姑娘若是不嫌弃,和公子一块住我那便好了。”
“行,有个住的地方就行。”
朱颜大手一挥,身上完全没有那些貌似富家女子的习性,很是随意。
“你什么时候到的?”
柳白眼见着天色时候都差不多了,也就跟石像鬼招呼了一声,准备回家了。
“就今天下午啊,刚一到走阴城,就来给你送信了,怎么,够意思吧。”
“够意思够意思。”
柳白点着头说道。
许是看出了柳白有些心事,朱颜一晃身,脑后的高马尾甩动着,“这算什么,当鬼有什么不好的,你看我就是个鬼,心情好的时候就跟这些走阴人讲讲规矩,心情不好的时候,想打就打,反正我是个鬼,不讲规矩。”
“好……放心吧,不是这些事。”
柳白笑笑,许是因为黄一一是他奶娘的缘故,所以他心中难免会觉得朱颜有些亲近。
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
“那是什么事?”
“要我帮忙吗?”
朱颜转头,蹙眉问道。
“被狗咬了一口罢了,正准备把那条狗杀了,问题不大。”
“成,要帮忙知会一声便是了,对了,晚上没别的事吧?没有我就先在这走阴城逛逛了,晚上再去找你。”
朱颜双手抱着后脑勺,很是洒脱的笑了笑。
“好。”
目送着朱颜离开,柳白也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发现这路上遇见的走阴人,尤其是那些酒客们,看向他的眼神都亲近了许多。
一个两个还可能是跟立场和个人想法有关,但这一多,多半就是有着些许原因了。
“阿刀。”
黑木忽地说道。
柳白转头疑惑的看向他,黑木继续说道:“阿刀传早上那句话,传了一天。”
柳白稍一回想,就想起来了。
阿刀说“人不如鬼”。
“人人畏惧排斥柳白,结果好多人做的事都还不如柳白。”
柳白知晓这事后,也是心中一暖,人情冷暖,世事见苍凉。
于危难处见人心……总是没错的。
两人脚步稍稍放缓,传火者的身形就从天落下,停在了他俩面前。
“好了?”
“好了。”
随即三人便是来到了传火府,只是刚一到这,柳白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萦绕鼻尖。
就像是被反复冲刷,却依旧洗不掉的味道。
进了大厅,徐文渊已经是在这整理一些卷宗了,一旁还点着一卷檀香,盖过了那股血腥味。
临着柳白几人进来,他还见了个礼。
传火者落座后,更是直接说道:“不出柳公子所料,城内的确还有条大鱼。”
“谁?”
黑木都忍不住好奇问道。
连这传火者都觉得是大鱼,哪怕是真不小了。
“具体是哪家还不清楚,但也划出了个大概。”传火者说话间一抬手,门窗合上。
柳白也发现了,他们好像都喜欢关起门来说话。
难不成这走阴城,是盛产什么“隔墙耳”?
“哦?”
“哪些?”
柳白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主位上,甚至都还翘起了二郎腿。
在场三人也都没什么诧异,等着黑木和徐文渊都坐下后,传火者才伸手在桌面上写下两个字。
“马。”
“管。”
“这两家……”
黑木看了之后,下意识的出声道。
柳白也知晓传火者说的这两家到底是谁,马定国的马,管彩凤的管。
这两人,都是走阴城十人里边中的一个。
而且各自都在这走阴城内有一大家子,比方说走阴城的天骄里边,就有那马传世和管中。
这又让柳白想起了昨晚,当时也是在这大厅里边。
披剑说了要走之后,紧接着这马传世和管中就对视一眼,然后跟着离开了。
现在这传火者又说这两家其中一家有问题。
那最好就是其中一家了。
要是两家都有问题,那可就玩完。
“若是能将这两家中的奸细揪出来,那城内真就扫的八九不离十了。”
传火者说话间,目光也是落在了柳白身上,问道:
“不知柳公子可有什么建议?”
“……”
迷雾遮掩下的乱葬岗。
人头和胚子坟主齐聚在那昏暗的石室当中。
“这次看你怎么在人屠大人那边交待!”人头这次看着好像很是愤怒,他两鬓连带着头顶的须发都朝四周撑开着。
原本就粗犷的声音,此时因为发怒更显威严。
胚子坟主却依旧是那副淡然的姿态。
“师父那边我自会言说,你就放心吧。”
看着胚子坟主的模样,人头停了片刻,发现他不是装的后,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些,旋即便是叹气道:
“不死山那事情咱也就不说了,走阴人狡猾,这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可你下令对走阴城那个劳什子安济坊动手这事,属实是一步烂棋!”
人头说起这事,又是拔高了一丝音量。
“什么没捞到,还让我们在城内的线人死伤大半,说是那传火者现在都还在查。”
胚子坟主听到这话,脸上终于是有了一丝笑意。
“哪怕是这不死山一事,虽说我们没占到多大便宜吧,但你人头什么时候见我胚子坟做过亏本的事了。”
人头一想,“还真没有,但是……”
“没有但是。”
胚子坟把玩着手里的一白骨手串,轻声道:“这事只是没办法与你讲,你只需要知道这事我们不仅没亏,还赚大了,这就够了。”
人头没有急着回答,只是沉吟了好一会之后才说道:“赌?”
胚子坟主手里的手串一停。
“算是吧,输了无伤大雅,赢了……一片坦途。”
“好,那我就不问了。”
“嗯,柳白那事跟小鬼说了吗?”胚子坟主转而问起了其他事。
“说了。”人头在半空中微微晃悠,“他说再发现柳白的踪迹就喊他。”
“嗯。”
胚子坟主说完,他脚下便是凭空出现了一道泥泞的小路,直指黑暗深处,从中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胚子坟,不过来给本座一个交代?”
直到听见这声音,胚子坟主才真正有了一丝压力。
这一关,可不好过……但也不得不去。
他沿着这小路走去后,人头也就离开了,只是没一会功夫,这条小路又延伸过来,从中接走了一个叫做白折的小鬼。
不多时。
脸色苍白的胚子坟主拎着一具近乎肉泥的身体走了回来,他随手将这烂泥丢在地上,然后又从衣袖当中摸出几块腐肉丢在这烂泥上边。
很快,这烂泥就跟活过来了似得,在贪婪着吞食着这几块腐肉,随之这摊烂泥也就逐渐膨胀着。
逐渐恢复人形。
……
“这回来才不过两三天,伤势都还没恢复,怎么又有事了。”
陶瓷打着哈欠问道。
“谁知道,这徐文渊屁事就是多,依我看就应该听披剑的,直接杀过去和那些王座胚子决一死战,掀翻那乱葬岗,一了百了!”
马传世挥舞着拳头。
“得了,真以为有那么好杀啊。”
孟宽翻了个白眼,“要有那么好杀,上次就能多杀几个了,不至于雷序拼了命不要,都还只是杀了一个老猫猴。”
“而且那老猫猴还是被柳白打伤过的。”
上官不败补充了句。
走在最前头的小悬刀忽而讥笑一声。
走在他后头的管中便问怎么了。
“没什么。”
小悬刀一手扶着腰间长刀的刀柄,大踏步的朝前走去。
马传世见状幽幽的说道:“柳白若真想出手,早在乱葬岗就杀了那老猫猴了,何至于等到了不死山,才让雷序出手?”
小悬刀听到这话,忽而放缓了脚步,旋即嗤笑道:“一个畏手畏脚躲在城内不敢出去,一个犹犹豫豫说着打探消息。”
“小悬刀慎言!”
孟宽急忙一步上前,脸色仓皇的提点道。
小悬刀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手中用力,腰间黑刀出鞘一寸,“我说错了吗?”
“既然干得出来,就不怕别人身后议论。”
管中站在了小悬刀身边,跟着说道。
落在了最后边的披剑抱着手里的三尺青锋,拱火道:“这话我们说着不合适,但是小悬刀可不是我们,他没什么不能说的。”
“这倒是。”上官不败低着头说道。
一行几人就这么大声议论着,没有丝毫掩饰的来到了传火府门口,到了这,他们闻到那股淡淡的血腥味,连脚步都放缓了。
连小悬刀都是如此,至少没在这大声喧哗叫骂。
临着等他们进了门来到大厅里边,才发现在这的竟是只有柳白跟徐文渊。
柳白还是那邪祟之身,没有化作人体。
余着关内的八大家都没来。
“这是怎么了?”
小悬刀来到最前头的位置坐下。
“坐,都先坐下说。”徐文渊笑呵呵的说道。
虽说这几人先前在外边的时候,都是骂这骂那的,但是都来到了这传火府,他们还是愿意给徐文渊这个面子的。
等着他们都坐下后,徐文渊照例合上了门,然后第一句话就是。
“柳公子要投奔禁忌。”
“什么?!”
小悬刀怒喝一声,身上刀意横燃,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的架势,徐文渊见状连忙解释道:“假意投奔,假意投奔。”
小悬刀身上的气势这才收敛,然后又有些狐疑的问道:
“禁忌里边的那些鬼东西,怕是没那么傻吧。”
“的确,这前脚刚差不多翻脸,现在柳公子就说要去加入他们……别说胚子坟了,怕是连那条水蛇都不会信。”
管中也是皱着眉说道。
柳白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的说道:“这贸然前去,他们会收,但不会信我。”
“那怎么办?对了,八大家他们怎么没来?”
徐文渊说道:“他们初来乍到,摸不清到底是什么想法,人也靠不住。”
“这事……传火大人还有老元帅知道吗?”孟宽想的就远了些。
眼见着越扯越宽,徐文渊拔高了一丝声音,盖过他们的想法。
“其余的诸位就不必操心了,我与传火大人都商议好了,现如今请诸位过来,是想诸位帮忙想想……怎么给柳公子准备一份礼物,好让他带着送去禁忌。”
临着门口的位置突然传来马传世饱含怒意的声音。
“徐文渊你的意思是,柳白投奔禁忌,还要我们给帮忙准备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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