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礼堂回到金山集市的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洒下,阳付保就动作麻利地撑开了帐篷伞。那帐篷伞在他的手中,如同一片巨大的荷叶在池塘中缓缓展开。阳德峰也迅速地拉上了遮阳网,他的双手熟练而有力,遮阳网如同顺滑的绸缎被他轻松摆布。 这时,三袍妹子双手紧紧握住大喇叭,那喇叭仿佛是她掌控全场的权杖。她眼睛微微眯起,目光中透着一股坚定和期待,仿佛即将通过这喇叭开启一场盛大的狂欢。她深吸一口气,胸膛随之高高鼓起,像是在为即将发出的响亮吆喝积聚着无穷的力量。然后,她猛地按下喇叭的开关,那动作果断而坚决,没有丝毫的犹豫,仿佛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她的嘴唇紧紧抿着,脸颊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随着她放开大喇叭,那声音响亮而清脆:“五毛,五毛,样样五毛。”这充满活力的吆喝声瞬间打破了集市的宁静,仿佛是一阵激昂的冲锋号,唤醒了沉睡的商业世界。 人们纷纷忙碌起来,摆货的摆货,招呼客人的招呼客人。地摊上的商品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货物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讨价还价声、欢笑声、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热闹非凡的交响曲。地摊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喧嚣,那喧嚣中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洋溢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周佐妹缓缓地在地上铺开了那张半新的油布,油布之上,叠放着整齐的碎布片,这些碎布片竟是家里仅有的财富。连日来的折腾,让她根本来不及将这些布片精心制作成利润能更高一点的衣裳。“卿本佳人。”她呢喃着,却没有接下一句,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留在了那职业微笑着的脸庞上,泪滴在阳光下闪烁着悲伤的光芒。 这些天,自家男人每日回到家,就会迫不及待地把双手伸进米缸里,悄悄倒出藏在袖套里的大米。这样的日子,是一家人的无奈,更是一种深深的耻辱。“给狗狗多盛点米粒,他还是个孩子。”每顿饭,男人都会贴心地给自己和孩子多留出些米粒。二十多天里,自己的男人就靠着碗里那少得可怜的老菜叶子和稀薄的米汤支撑着身体,然而,每天却要在粮食储备库里用那并不宽阔的肩膀扛起装有百余斤大米的沉重麻袋包。 他的身影仿佛一座沉重的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却又不得不顽强地挺立着,为了这个家默默地承受着一切。周佐妹想到这些,心就像被无数把刀狠狠地绞着,疼痛不已。
于秀美轻柔地用双手颠晃着那装满花生或瓜子的袋子,她的动作既轻柔又充满力量,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随着她这般轻柔而有力的动作,每一次颠动,袋子里都会传出一阵沙沙的响声,那声音清脆而有节奏,仿佛是一首独特的乐章。袋子里的杂物和商品在这一次次的颠动中逐渐分离开来。 如在平常,她只需拿起手中的竹条簸箕轻轻颠簸一番,便能轻而易举地把花生和瓜子的好坏分开。然而,但是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从批发商处买来的瓜子已经在三轮车上堆放了二十多天。当她打开包装的封口,那原本应有的色、香、味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了令人失望的气息和模样。 那些瓜子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色泽变得暗淡无光,香气也消散得无影无踪,味道更是变得平淡无奇。这让于秀美原本充满期待的眼神中,此刻只剩下了无奈和忧愁。
那些袋子都是文老实扛出来的,一袋又一袋,久不见阳光的花生和瓜子,此刻显得有些黯淡无光,仿佛失去了生机的精灵。花生颗粒看似饱满,却大多已经受潮发软,有些甚至开始发霉,壳上分布着密密麻麻的黑点,犹如一片令人触目惊心的黑斑。 瓜子更是糟糕,许多已经干瘪瘪的,像是被抽干了生命力,还有不少瓜子壳破裂,里面的瓜子仁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哈喇味。有些甚至已经被虫蛀,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孔洞。 她望着这些花生和瓜子,心中满是绝望和无助。她知道经过长时间的储存,花生和瓜子难免都会有损耗,只是她怎么也没有预测到,损失竟然会到如此严重的程度。那一颗颗发霉发软的花生,那一袋袋散发着异味、残缺不全的瓜子,仿佛在无声地哭诉着这段时间的悲惨遭遇。
于秀美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给自己注入一股坚定的力量。随后,她动作沉稳地将袋子里的花生和瓜子分别倒在地摊的油布上。只见那花生和瓜子如小山般堆积着,凌乱却又充满了生活的真实。
紧接着,她便开始一颗一颗地仔细挑选。她用手轻轻捏着每一颗花生,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触摸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她的手指感受着它们的质地和湿度,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感知。偶尔,她也会用牙齿轻咬开一粒,仔细闻着它散发出来的味道,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判断它是否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香味。
她的心里满是焦虑和担忧,“这些花生和瓜子可不能都坏掉了呀,这可是全家的指望。”一边挑选着,一边暗自祈祷能多挑出些好的。每发现一颗变质的,她的心就往下沉一分,“怎么坏了这么多,这可怎么办才好?”但当挑出一颗还不错的,她又会燃起一丝希望,“还好,还有能卖的。”她在心里不断地计算着损失,想着怎样才能尽量减少这次的损失,让家里的日子还能过下去。
她的眼神专注而认真,眉头时而微微蹙起,时而又轻轻舒展。在这喧闹的集市中,她仿佛置身于一个只属于她和这些花生瓜子的世界,心无旁骛地进行着这项繁琐却又至关重要的工作。
刘向帮吴彩云在两个爱心亭中间撑起了蓝底花布伞。那伞在阳光的映照下,将摊位笼罩在一片幽幽蓝蓝的光影之中,宛如一个梦幻的小世界。 此时,脸上的淤青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吴彩云,正用厚重的粉底努力压着那些痕迹。她全神贯注地对着镜子,仔细地描画出精致的眉毛和小巧的嘴巴,试图用妆容掩盖住生活带来的创伤。 她那纤长的手指在竹篮里如同灵动的小鱼般来回滑动,动作轻柔而熟练。她认真地挑拣出被弄脏的丝线,扔掉那些因躲避管城收拾不当而上锈的绣花针。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丝无奈和惋惜,仿佛这些小小的物件也承载着她的希望与失落。 刘向见此情形,也凑上前来帮忙挑选丝线。他的目光专注而认真,仔细地审视着每一根丝线。他的手指轻轻拈起丝线,感受着丝线的质地和粗细,然后将那些色泽鲜艳、质地优良的丝线放在一边,把略有瑕疵的放在另一边。他的动作略显生疏,但却充满了耐心和细心。他时不时抬头看看吴彩云,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和鼓励,仿佛在说:“别担心,有我在,咱们一起把这些整理好。”吴彩云感受到他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原本沉重的心情也稍稍轻松了一些。 她的眼神时而专注,时而又流露出一丝忧伤,似乎在回忆着曾经的美好时光,又或许在担忧着未来的生计。但即便如此,她依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坚强地面对着生活的种种不如意。
“这个还勉强用得,那支黑檀木的纯紫毫斗笔就剩了个秃头,四尺生宣和六尺熟宣被全年红纸染成个万紫千红,不知道那收废纸的要与不要。”吴老先生一边轻声呢喃着,一边把被踩爆裂的青竹毛笔拿在手中。 他就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用翠绿色丝线极其仔细地捆绑着那支毛笔。他的眼神专注而又带着些许无奈,脸上的皱纹仿佛岁月刻下的深深沟壑,每一道都诉说着他对这些旧物的眷恋与不舍。 他对着摊位上已经是一堆废旧物的商品自言自语,那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遥远的过去传来。“这些曾经都是我的宝贝啊,如今却落得这般模样。”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那叹息声在空气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沧桑与感慨。 摊位上的那些废旧物,有的残缺不全,有的污迹斑斑,就像是一群被岁月遗忘的弃儿,孤独而又凄凉地躺在那里。而吴老先生的身影在这堆废旧物前显得越发落寞,他的思绪仿佛也随着这些旧物一同回到了曾经的光辉岁月。
谢巧儿满心欢喜地发现自己的歌碟没有损坏,可紧接着她又神色黯然地喃喃自语道:“跑丢了的也找不回来了。”她心里很清楚,当管城局气势汹汹地追来时,那些顺走她歌碟的新老客户是断断不会再给她送来铜钱的。 “想必这一、两个月是怕要也白打工了罢”。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无奈和失落,仿佛这轻飘飘的话语有着千钧之重。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望着那曾经摆放歌碟的空位,仿佛还能看到之前热闹的交易场景,然而此刻却只剩下一片冷清。 想到未来一两个月的辛苦付出都可能化为泡影,她的心就像被浸在了冰冷的水中,寒意从心底一点点蔓延开来。那原本充满期待和活力的面容,此刻也被忧愁和疲惫所占据。生活的重压让她感到无比的疲惫和无助,却又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被烈日炙烤了一天的大地,在半夜里又被暴雨猛浇一遍,空气中弥漫的热浪都被雨水吞噬了去。
在与天地合一的黑雨伞下,赵老板和瘦高个又一次站在金山集市外的路段,他们看着跛哥指挥一条条长木板车次第而入,爱心亭在大雨中飘到长木板车上,继而又消失在雨夜里。
大黑伞在雨中移动,赵老板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他忽然停住了脚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广场东侧的出租屋,那屋里也有一双眼睛正透过窗户玻璃上的雨滴看着自己,那双眼睛似曾相识,他紧盯着出租屋里试图辨认出对方的身份。然而,黑夜里大雨在风中摇曳,出租屋内昏暗的灯光朦胧,天地间像隔着一层纱使他无法看清楚对方的面容,一种莫名的紧张涌上了他的心头。
狂风在金山集市外那略显空旷的路段上骤然卷起一条仿若狂龙般的水龙,在空中疯狂地盘旋着。借着那划破夜空的闪电所绽放出来的刺目亮光,赵老板看见站在窗户里面光着膀子的小伙,那人正是在厂里焊接爱心亭的刘向。
玻璃窗里的刘向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赵老板,那眼神似乎在传递着一道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此刻刘向的似乎已经明白爱心亭、李队长和找老板以及金山金山的铁皮棚子的关系。
赵老板看到刘向的瞬间,先是一愣,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指挥长木板车撤离金山集市外的跛哥又急匆匆地折了回来,顺着赵老板那满含忧虑的目光,他也看到了刘向。 赵老板把手缓缓伸到伞外接了一手冰冰凉凉的雨水,然后使劲地抹在自己的脸上,像是要借此抹掉满心的烦闷,“这人啊,总是怕什么就来什么的。唉,算了算了,他总归是知情人,留着给老板善后吧。”
“眼看着这一单就要完美收官了,不会因为这小子又另生枝节吧?”替赵老板打伞的瘦高个在这茫茫的雨夜里紧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那眉头仿佛能拧出水来。
天刚放明,晨光轻轻地洒在大地上,孙玲推着小车缓缓地来到金山集市外的路段。这么多年来,她从来不用看脚下的路,小车颠簸着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节奏。平坦的自然是圆盘的大道,高低不平的就意味着是进入金山集市外的路段,这一切在她心中早就有了清晰的判断。
“咦!那死不要脸的爱心亭死没了?”她惊奇地发现,一直占据自己摊位的爱心亭竟然不见了。她瞪大眼睛,再仔仔细细地环顾四周,昨晚收摊时候还如树林一般密集的爱心亭,此时居然都不见了踪影,这场景让她感到既惊喜又疑惑。
“一夜来,一夜走,光凭这移走的速度,说这是行动障碍者谁信呢?”周英爱的摊位是被爱心亭斜插进来占据的,为此她每天都要比别人更早到一些,才能在爱心亭前面的那窄小的三角地占上一丁点儿可怜的位子。
此刻,她与孙玲几乎是同时到达。两人望着眼前的景象,都是满脸的惊讶。也是同时看到因爱心亭移走后留下的那满地垃圾和厚厚的淤泥,垃圾四处散落,淤泥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让人忍不住掩住口鼻。
周英爱是来自茶洞大山里的孩子,这个地摊位置是在城里打拼的姑姑给她的,她害怕被别人占据了去,没法跟姑姑交代,哪怕是被爱心亭占据的日子她也是把袖套和围裙挂在身上站在爱心亭前叫卖,到了交费的日子她都是头一个去交费,为了就是拿到有一个承认那块地方是租给自己的凭据。“好不要脸啊,收了我的铜钱,位子又给爱心亭占去,收铜钱的不去交涉,还怂恿我们去把爱心亭捅烂。”她曾有伤感。
孙玲冲周英爱呵呵一笑,那笑容如同清晨绽放的花朵,算是回了礼。接着,她吃力地把小推车从坑洼不平的路面上拖到路边的石阶上,然后搬来两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分别堵在小推车的前后,这才放心地跑上广场。她匆匆忙忙地买了三团米粉,准备回家给男人煮早餐,还要赶着送孩子上学,脚步一刻也不敢停歇。
“鬼撵你哦,跑那么快。”周英爱笑骂着孙玲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声音在空旷的集市里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