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我编了一首新诗,念给你听,希望你能喜欢。】
……
【萍萍:
展信佳。
今天马克温博士死了。
他是病死的,发高烧。我们这里已经没有退烧药了,湿毛巾也没有用,他在他的床上去世了,抱着他妻子的照片。】
……
【萍萍:
展信佳。
今天我的眼睛好像出问题了,我看不清你相片里的样子了。
不过还好,我还能看清那片蓝色的大海,还有那朵你送我的红色玫瑰,颜色很亮。
没关系,我记得你的样子,看不见了也没关系。
实验室里很安静,我们都太饿了,真皮沙发都被人啃完了,只剩了一层布皮,哈哈,没轮到我的份。】
……
【萍萍:
展信佳。
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我太久没有吃东西了。
我快走不动了。
查理博士死了。】
……
【萍萍:
展信佳。
那面照片墙渐渐空了。
卡尔队长死了。
我什么也不想听,连心跳和呼吸都觉得很吵。】
……
【萍萍:
展信佳。
咒火之花很美,它开了十几年都没凋谢,我把它缠在了手腕上。
我们不打算死在实验室的床上,下一批的同事还可能过来,我们的尸体会污染实验室的环境。
我们打算死在地下通道里,这样泥土也会掩盖尸体。
我送走了隔壁虚弱的老扎克,他在地下通道里死去了。】
……
【萍萍:
展信佳。
我现在的胡子如同桥洞下的流浪汉,我连牙膏都想吃啦。】
……
【萍萍:
展信佳。
身体越来越虚弱……我可能要去地下通道了。
我想起了十几年前,第一次用土埋葬同事尸体的自己。
那时的我,大概没想到,我会死得这么晚,死在地下通道里,连埋我的人都没有吧。
我想念你做的麻婆豆腐,萍萍。】
……
苏明安继续翻阅着。
后面都是写信者的同事们,一个接一个死去的信息。
最后一页,是一段简短的文字,墨迹很浅。
……
【萍萍:
天灾依然没有结束的迹象。
我快不行了,我……要去地下通道了。
可我是多么希望,明天早上睁眼,就是归途。
柳条,丁香,与晚风。
我想带着纸箱与照片,与今年四十八岁的你,与今年二十三岁的女儿一起,看美好的春日。
我对你的爱,比钻石更恒久,比磐石更坚固。
一想到你,我的心里就怀着隐秘的欢喜,我的妻子。
不。
我的遗孀。
……
我不后悔来到这里。
萍萍。
我将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远爱你。】
……
……
——赵卫东于穹地冬日遗笔】
……
苏明安合上信纸本。
通过这本家书,他已经知道了这里发生过的事情。
黑墙之外,确实有个科技发达的现代世界。
赵卫东这些研究员从外面世界进来,试图消除穹地人的诅咒。但很可惜,他们失败了,实验被终止,甚至在临走的时候遇上天灾,被困死在了这里。
外面世界的人,还故意伪造“佰神”的存在,伪造佰神的神谕,在穹地举办一届届的百人战争。
只要故意谎称“一百人中,活到最后的人可以离开诅咒之地”,就能引得穹地人自相纷争,以消灭过于强大的穹地人,再杀死每届最终的胜利者灭口。
外界人还想要神明真正降临,这样他们就可以获得神明的力量,消除穹地的诅咒。
五年前,如他们所愿,由于强烈的信仰和情感所就,佰神真正降临了。
但祂很快就化作了抵抗天空诅咒的屏障而死,只留下了三大权柄。
诅咒没有消失,黑墙也没有倒塌,百人战争依旧在进行。而外界人在期待佰神的下一次降临。
这是永无止境的等待。
这是无法被终止的战争。
苏明安只觉得讽刺。
穹地人自立牢笼,主动竖起黑墙,将诅咒封印在穹地之内,不伤害到外面的世界。
而外面世界的人,却故意利用穹地人的愚昧,挑动残忍的百人战争,进行信仰统治。
血脉里的恶意从未被遏止,善心并未得到好报。
苏明安站起身,走出房间,突然看见那面空旷的照片墙。
能容纳百人的照片墙,此时只剩下了四张照片。它们空落落地挂在墙上,和上百枚空悬的钉子共存。
他忽然想起了赵卫东信纸上的话。
……
【穹地人说,诅咒是无法被消除的,这就是他们世代背负的宿命。】
【但我们是‘拯救者’,我们要对‘被拯救者’更加宽容。】
【我只是希望,穹地人的痛苦能够被正视。他们不是怪物,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只是生活在不同地方的人而已。】
……
茜伯尔曾经说,他们是“拯救”的一方,是他们自立黑墙,隔绝诅咒,才让外界世界没有被污染。
而赵卫东说,他们才是“拯救”的一方。他们在试图塑造神明,消除诅咒,又主动来到了这里,忍受数十年的孤独,研究治疗穹地人的方案。
苏明安站在原地。
他想起了,自己刚刚一路路过的,怀抱照片的一具具尸体。
那些,都是外界人的尸体。
……他们本不必死在穹地的。
外界人,似乎也不是全然的恶。
他们也在进行着“拯救”。
虽然结果不尽人意。
虽然只留下了死亡和悲剧。
他顺着角落里的小门离开。
在推门的一瞬间,他发现了一具手腕上缠着花的尸体。
它躺在泥土里,姿态并不痛苦,头侧向上方地面的方向,像在远眺。
尸体身上的白大褂和工牌已经被土浇筑得腐烂,只剩下手腕上一朵鲜红的咒火之花。
咒火之花,它在艳丽地绽放。
……
【萍萍。】
【我将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远爱你。】
……
【我不后悔来到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