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二十六章·“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2 / 2)

轮回并不会改变她的精神状态,在一次次死亡中,她的记忆已经完全混乱。

各种各样的死亡,甚至异化……让她变得越来越疯,越来越迷茫。

轮回并不是她幸运的权柄,而是令她无法丢下责任的诅咒与折磨。

渐渐地,她会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她到底为什么而活着,忘了她为了揭露怎样的真相,而苟延残喘至今。

她忘了她叫什么名字,忘了她获得的所有信息。她的记忆因自我保护而封锁,庞大的死亡记忆碎片快将她逼疯。

有那么两次,她想,不如不要睁眼,不要醒来,就让她在那间第一天的木屋里长睡不醒吧。

有那么五次,她想,干脆将一切都忘掉吧,她就是茜茜,不是茜伯尔,不是最古老之神的唯一教徒。

有那么十次,她会对那些尸体痛哭流涕,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濒临崩溃,形若疯狂,犹如受惊恐惧的动物,孤独警觉的狼。

作为局中人,她根本无法打破这个死局。

“要是有人愿意救我就好了。”她想。

只要有人愿意站在她的身边,给她温暖,哪怕只是稍微相信她一点点……

只要有人能给遍体生寒的她带来一个拥抱,只要有人能告诉她,说她还能看见阳光和大海……

她曾以为,她不会等到那一天了。

但这一次,她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以前从未出现的人。

……他有一头黑发,一双黑眼睛。

……他有聪慧的头脑,随机应变的智慧。

……他在乎同伴的感受,不顾此失彼。

……他会说故事,会乐器……

她幼时写在墙上的话,随着她的信仰权柄,居然真的生效了。

在她的记忆已经模糊错乱之时,她一直幻想的人,在这个轮回——突然来到了她的身边。

他对她说,他会一直陪伴她。

他说,如果他是误闯入无尽黑夜的游人,她就是他的灯塔。

他说,她是最重要的,最独一无二的。

他说,

他会让她看见花开。

……

在这片被捏造信仰的穹地里。

……他们是唯一一对“清醒”的羔羊。

……

【天穹之下,万物复生。被遗忘者以‘怪物’之身,妄图比肩神明。】

【眼前的冒险者,似乎突然成为了最适合她的人。】

【这一次,】

【拒绝背叛,禁止抛弃。】

【——她要成为‘怪物’中的‘神’。】

……

【这一次。】

……

这一次,

她中途陷入了幻觉之中,毒雨入体,救无可救。封长更是选择维持骗局,不相信她。

她又失败了。

她将枪口,对准了她的心口。

“嘭!”

枪声响起,她的手忽地一歪。

在睁眼时,她又望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一双漆黑的眼,像是描摹一般盯着她的眼睛,眼里有着与她极其相似的寂寥。

他手握着枪管,身边还散发着空间位移的白光。

在察觉到茜伯尔要自杀的那一刻,他瞬间位移过来,一把扯偏了她的枪身。

“……你要干什么。”苏明安说。

黑色触须瞬间涌现,她立刻要推开他,却像撕扯血肉一般困难。

他的手紧紧扒着她的肩膀,手上的温度烫得她全身生疼。

在这一刻,她忽然崩溃了。

内心的厚墙被一瞬间瓦解,他是唯一不想让她死的人。

“苏明安,我好想死,我想死啊——你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吧,别让我再醒来了——!”

她嚎啕大哭。

好痛,好痛,好痛。

脸皮在溶解,血液在沸腾,骨头在融化。

连绵的雨幕打在她的头皮上,撕扯着她的皮肤,她宛如一根连着皮肉的枯骨。

为什么人们都要把她看作邪恶——为什么要鄙夷她——为什么不给她说话的权利——为什么连让她脱离轮回的机会都不给?

起先她也曾心怀善意,她也曾善待身边的每一个族民,可迎来的永远只有无尽的背叛和冰冷的死亡。

没有人相信她,没有人理解她,哪怕只有一只援助之手,她都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个与疯狂为伴的地步。

她累了,不想走下去了,她想死,想死得不得了,为什么连死亡的权力都不给她?

——她做错了什么?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早已开始恐惧这种“很快便过去了”的生命。她希望灾难与痛苦可以到此为止,所有的人们都会获得幸福。

然而,这世道,她甚至自身难保。

光是“活着”,她就倍感痛苦。

“好痛苦。”她呛出一口血。

“好痛苦。”她的手指烂开一片皮。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苏明安!救救我啊——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她大哭着,全身都在融化。

苏明安拽住她烂成枯骨的手。

她看上去脏透了,伤口很脏,脸也很丑,她太狼狈了。黑色的腐烂肉混着鲜红的血,撞色极为惊心。

“……茜伯尔。”他说。

她伏在他的肩上,泪水和血水洒满了肩头。

在她身上,畸形成为了一种美,这种外表和内在的反差像相互交织的冰与火,畸形的枯骨和她腐烂的皮肉混成一起,交织反差。

他靠近她,像被炽焰灼烧,被冰汽冻结。她的痛苦连成线燃烧到了他的身上。

“【很期待和他的见面,我已经备好了水果和糖果,就等他来啦……】”他说:“【他会念故事吧,虽然我知道童话都是骗小孩子的,但我就是喜欢,我要他念给我听……】——这是你反复写在墙上的话,我来了。”

“茜伯尔。”他说:“我还没给你念故事。”

茜伯尔的哭声哽咽了些许。

在再度开口时,她被腐蚀的喉咙,乌鸦一般,撕扯着发出悲鸣。

“——赢不了啊——我们赢不了啊——!”

“——苏明安,我好想救他们,可我救不了,救不了啊——!”

……

人类似乎只要挪动一步,就得牵动身上无数条筋骨。

似乎只要多挣扎着呼吸一口,就要承受这个世界无尽的痛苦。

苏明安无法把视线从同行者身上离开,可是他不得不拽着她向前逃——一直向前。

他的眼前,除了昏郁的灰白,黑暗的天幕,火辣的厚雨以外,

——只有她坠鸟一般绝望的,悲鸣的脸。

【我好想救这个世界。】

【可它已经烂透了。】

她不是为了她自己而哭。

她在哭穹地的未来,在哭愚昧的族民。

她为着要杀她的每一个人而哭,为着这个绝望的世界而哭,

她为着人们的慢性死亡而哭,为自由和光明的无处容身而哭。

她在哭这个悲哀的世界。

曾经她以为永恒的,美好的,原来都不堪一击。

……

……

【……这命运】

【烂透了。】

【——《玖神·轮回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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