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主动结束了赌约,所以我没法再争夺你的控制权。我会锁住九幽。”
“你会成为苏生的旧神,失去自我。但短时间内,你无法离开九幽,除非叠影完全掌控了你。这个时间不会超过十天。”
“所以,只能祈祷这十天内会有其他位格至高的玩家出现,阻止叠影。但这个概率无限趋近于0。十天内,叠影注定会通过你降临这个世界。”
“旧日之世会毁灭,所有玩家都会死去,最坏的结局会达成——这甚至比安稳度过二十天还要坏。你们的那些榜前玩家,诺尔,山田,路,玥玥,吕树,都会死。这么多积分消失,对于你的翟星而言,应该也相当于毁灭。”
神灵的话让苏明安神情凝重,气压低沉。
祂的下一句话却令他惊愕。
“所以,在旧日之世毁灭前,我会动用最后的资源,把你们都送出去。”神灵说:
“时局已定,我的文明已经无法存续了,但不会拖着你们一起。”
“感谢你陪伴我度过了这循环往复的二十天,苏明安。”
“如果这场赌局中没有你,我很高兴你来过我的世界。我原本为你准备好了为期二十天的放松之旅,温泉、漫展、烟火、图书馆、钢琴……不过,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给你留下的,好像只有痛苦。”
“余下的时间,我会思考,我为什么没能成功说服你。”
神灵在说这些话时,没有任何感情波动,没有半分文明领导者的难过、绝望、遗憾,就像是注视一场电影终于走到了结局。而结局的好坏、祂自身的存亡,并不能挑动祂的情绪。
“并且,在送你们离开前,我依然会送你完美通关。这完美通关,用的是旧日之世自己的世界之源,和主办方打赌的是最大的一份,我预先把它拆分了很多份,所以会淡很多,但是真实的。对于你的最终许愿应该会有一些影响,但至少你还有走下去的机会。”神灵说。
苏明安瞳孔睁大。
早在废墟世界和他维神明打赌时,他就知道世界之源可以拆分,毕竟当时他赌的是前几个世界的世界之源,这证明它是可以被量化的,影响的应该是许愿的上限。
即使他没有履约,神灵依然要送他完美通关。
“回到主神世界后,你好好调养几天,能够恢复意识。叠影不会抹杀你的灵魂。”神灵说:
“这样一来,你既收获了第十世界的信息,也获得了完美通关,伙伴们也都活着……往后的旅程,你不必再想起旧日之世,也不必再想起我。”
“这趟旅程不太美好,也没什么值得留恋。如果你喜欢旧日之世的哪一个人,在毁灭前,你可以用技能把那个人带走。”
“就这样吧。”
神灵交代完了全部的事宜,肃穆地静立。
作为赌约的发起者,祂确实为了延续文明害了苏明安。但祂也早就想好了,如果文明救不了,祂该怎样把一切都还给苏明安。
如今首尾成环,一切如初,完美通关与信息皆予。
然后便不必多说。
祂的眼眸冻结着霜雪,祂依然不理解苏明安的执着,正是苏明安的执着酿造了祂的失败。当苏明安与祂对视,他看到了祂的空洞,像是没有绢花的瓷瓶。
——就像祂不理解生命之火为什么生生不息,为什么伪制品能做出比真身更伟大的牺牲。
祂不理解人民教师为什么用生命去上最后一课、贪生怕死的女孩怎么有勇气从高楼一跃而下,祂不理解为什么年轻人能放弃自己的职业前途站在镜头前,对着庞大如高山般的阶级高喊心中不懑。
祂不理解老奶奶的水煮大虾,到底煮给了哪个不存在的灵魂,祂不理解大厦将倾前的最后一碗红烧排骨为何而凉。又为什么有人能不顾生命投身于烈火中救人,有人能坚守偏远之地数十年。
——夜莺为何执着于在钢铁丛林间寻找早就不存在的森林,明明那早就已经不在了。
粮食与蔬菜、矿洞里的灯光、裁缝铺的纽扣、笔尖的火。
自由的厚重,与生命的深情。
……祂无法触碰。
就像祂不理解苏明安眼中的光火。
但是叠影知道苏明安的理想主义,知道他不可能摆烂,所以他一定会落入命运的圈套,也一定会……走到今天。
神灵终于叹息。
祂垂下头去,像是被雪压垮的鸟羽,祂将手里的《飞鸟集》缓缓合上,这是苏文笙曾经最喜欢的诗词集。在这场三神对垒中,祂本不该带多余的东西,但祂还是带上了。
现在轮到祂不理解自己的行为了。
“【我不会操舟架舵。】”神灵低声念诵着别的诗句:“【可是倘使你在辽远的海滨,我也会冒着风波寻访你这颗珍宝】。”
这是苏文笙曾给祂念过的诗。
当神灵站在高楼上俯瞰城市时,苏文笙偶尔会坐在天台上,在晚风中念诗,声音像是飘过的某种鸟类的白羽。有时候青年畅想着未来,会笑出声。
自由是最锋利的刀刃。它刨去了鸟类的心脏,让它在废墟里坠落。当时祂望着鸟儿死去,没有什么感悟。包括现在也是。因为祂付出的,仅仅是最冰冷的温柔。
但祂偶尔会想起这几句诗,有时也会想起生前的鸟。
……为什么。
……
叠影走近苏明安,身周缭绕着星光。
祂凑在他耳边,像得胜者那样。
“……你没有底牌了,对吗?”叠影轻笑着低语。
苏明安没有回答。
他披着寂静的霜雪,眼底深处唯有平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