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路过佩图拉博身边时,男孩突然叫住他。
“莫尔斯?”他安静地说。
“嗯……何事?”
“你想要什么?”
莫尔斯拍了拍石雕,大理石光滑的表面总是令人安心。这些沉重的、固定的、一成不变的、凝聚力强的、永垂不朽的、只能遭受时间磨损的、贴心的、永不反叛的、有话直说的亲爱石头,比任何活生生的生物都更加值得一個爱的拥抱。
“我不知道。”他说。“伱是指长期的,短期的,还是今天的,现在的?如果是最后一种,那么我想要你把鱼快些处理好。”
佩图拉博停下动作,几条鱼已经干干净净地躺在他满是伤痕的手掌下方的光洁石块上,内脏和鳞片扔在一旁。
他抬起头。
“长期的。”罕见的平稳与克己使他的语言中充满精巧机械运作声音似的悦耳特性。“最长期的,否则我永远不知道我该给你什么,也永远不知道你怎样才能满足。”
莫尔斯的视线停留在他怀里的石头上。“你以为我就清楚你怎样才能满足吗?不,佩图拉博,你也得说说你的美梦。”
“这是公平的。”男孩说道,“我们互相交易所需之物。”
“你确实学得很快。”
佩图拉博的目光在莫尔斯身周停留了一会儿,从他混乱的半长黑发,到裹身蔽体的黑色衣裤,还有他怀抱的冷白色石块。
他在自己编的草垫上擦了擦沾满鱼类冰冷血液和黏液的手。
这些天他就睡在这庭院中的草垫上,以苍冷的漆黑长空为遮蔽,享受奥林匹亚上空星球卫星所反射的太阳余晖的抚摸——同样地,莫尔斯只教过他一次如何编织。
“我会先说。”男孩抓紧了自己的垫子,喉结滚动,喉咙缩紧又放开。他清清嗓子,手里将草垫扯出两根断裂的草茎。
“我不知道我从何而来。”他说,“我想知道。”
“这是你最大的愿望吗?”
莫尔斯放下石雕,一条腿竖起,一条腿摊平,手肘撑着侧斜的身体,坐在草垫中。
他思考了一会儿,摇头:“我向你道歉,我欠你一次,因为我没有愿望。”
“我只能告诉你我是个失败的工匠,讨厌谜题和暗语,天生同远大前程和宏伟银河相互排斥。我只是这片茫茫星海中的一颗无主小棋,没有霸念,没有祈望。”
大地向他的手肘传达着一些警示般的震动,莫尔斯不动声色,坐直身体,笑了笑:“现在唯一能让我获得一丁点卑劣安慰的是,我猜测打造你这件器具的工匠,同样算不得多么成功。”
“这是臆断。”佩图拉博不满地说,“是无来由的污蔑!”
“我总觉得当我贬低你的创造者时,你比我还激动。”
“更多的胡说八道。”佩图拉博咬住嘴唇,一脸不甘。
莫尔斯让一口短促的叹息从他舌尖吐出。“好吧,总之我欠你一次,你可以记着。现在,我们有更多事情需要处理。”
随着莫尔斯的提醒,金与铁的撞击声变得愈发清晰。
这些人造刀兵的权威性正不断通过远道而来的声响来创造存在的特性。崭新铁靴踏在干涸的林地间,沉重刀柄撞裂挡路的枝丫与藤蔓,彩色的头盔纹饰与林间和谐的碧绿与浅橙绝不兼容。这几乎是某种人类天性的证明——天生的征服者,无论是对自然,还是对他人。
“洛科斯……”莫尔斯轻语。“他们是来找你的,佩图拉博。我猜你没有刺杀过他们的僭主?”
“我想我只是优秀得过于明显。”佩图拉博说。
莫尔斯仰头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