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兄弟死在去接你和我的路上,记得那三個士兵吗?”
佩图拉博当然记得。男孩和他对视了几秒,两人默契地跳过这一话题。
他们各有无法生出哀悼之情的理由,也不愿在彼此面前伪装,作出各自道德如何崇高、心理如何多情的假象。
男孩更在乎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你故事的另一半,是从卡丽丰口中道出的。”他说,“你什么时候跟她通的信息!为何不能直接与我亲口讲呢?”
“因为我要你听他人来讲,我要你耳中不只有我的声音,还有他人的声音。”
另外他还指望以后王女愿替他照看佩图拉博,他已开始嫌累;真难想象这世上的父母都是如何将一个乃至多个小孩养到成熟。
佩图拉博不赞同地撇开头。
莫尔斯向桌上摸了摸,指头勾住镶着金丝的果盘,让盛着一盘水灵灵葡萄的盘子滑到触手可及的椅子扶手旁边。
他自己吃了一颗,将另一颗扔向佩图拉博;佩图拉博接住了它,坐直了些,靠着床头吃掉补充糖分的水果。
“与我谈谈你的想法,孩子。”莫尔斯令葡萄在嘴里滚动着破裂,随心且含混地说。
佩图拉博把水果咬碎,“同一个故事,由两个人叙述,内容难道会产生偏差?我又不是不愿听你来说。”
他让两颗嘴里略尖的牙齿碰撞,摩挲出只有他自己能通过骨头听见的动静。
他知道莫尔斯说得对,他若想带领洛科斯向前行进,他就得听洛科斯人的声音。他所见的与所得的已给了他示例。
可佩图拉博仍然有些不解。
“可我不愿总与你动那么多口舌。”莫尔斯闭上眼,后脑轻靠在椅背的上缘。
“是这样吗?”佩图拉博怀疑地看他。
“快些讲真心话。”莫尔斯合着眼皮抛出一句命令。他不想忍佩图拉博的老毛病。
佩图拉博又坐得直了一些。他从中毒的昏昏沉沉里清醒了许多,因此也能找回他灵活存在的理性。
他将水果咽下,才抱着被子,侧过头,尽可能以更多的平静,低沉地说:“我以为你又要离开,莫尔斯。我以为你在为这件事做准备。”
“我半天时间没能让你看见,你便疑神疑鬼?”莫尔斯睁开眼睛,瞳眸转动,隔着散乱隆起的头发丝看佩图拉博的模样。
他沉吟片刻,干脆地说:“倒也不错。”
“啊?”佩图拉博将眉毛抬高。
“你不是无端嫉妒我只跟卡丽丰王女互通书信,抑或是揣度些更多我也猜不透的心思,那便是好事。你不要我离开,但我并不急着走,所以这不成为问题。”
莫尔斯嘴里发出了带着气声的笑。
他又放正了脑袋,像乳酪化在太阳下一般,化进藤椅里,与椅子呈现出不可分割的亲近。
“你觉得我没有问题?”佩图拉博觉得温暖的热流涌到了身上,令头脑也运转得流畅。
“哦,我又不指望你变得多完美。”莫尔斯低声说,享受着贴合人体结构的完美椅子无声的服侍,“只要你的问题不碍着大事,有就有吧。”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找到更惬意的角度。
“宏大的道理我也不再重复,毕竟你是聪明孩子,而我是懒惰的具象化。我暂且没什么要说的,你若困倦,那就躺下。别吵我。”
那股温暖又从佩图拉博的头顶退到了脚底跟。
“道理就是我永远不能因为你的表现而感动。”佩图拉博用力躺回枕头上。
莫尔斯喃喃两句:“也对,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