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王庭。
曾经因为王庭归属之争而与步度根分道扬镳的扶韩罗如今又回到了这里。
扶韩罗的部众因为曾经帮助柯比能而在汉军处吃了不小的亏,但柯比能本就没有尽全力,是以事后他竟成了当时面对汉军进攻的几部鲜卑中实力保存最完好的。
但尽管扶韩罗麾下的部众还不如他当初自立为大人的时候,只剩下了近万骑,但他的气势却仿佛他拥有十万骑!
扶韩罗敢这么嚣张,自然是有底气的。因为他的儿子泄归泥打听到——他的弟弟,那个抢了他鲜卑王庭的男人、鲜卑名存实亡的单于,做了一个辱没他们父亲的决定——接受汉人的册封。
而且不仅接受,还要去拜见汉人的皇帝。
这在扶韩罗看来,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他父亲檀石槐威望犹在,借着他父亲的名义,他完全有机会取步度根而代之!
扶韩罗相信,这一次,会有更多的部众站在他这一边!和汉人媾和者不配住在他父亲所设的鲜卑王庭中!
因为两人间的亲属关系,两人的部众也并非全无联系。
面对扶韩罗领兵而至,双方却并未剑拔弩张,而是各自带着部族中的小帅及有声望的勇士一同相会。
这是扶韩罗乐意见到的场面,毕竟在兵力上他处于绝对的劣势之中。若能靠言语说动追随步度根的小帅和勇士加入他的部族,那自是千好万好。
扶韩罗与步度根都没客套,两人刚一见面,还没怎么叙旧就开始争吵起来了。
扶韩罗:“你违逆父亲的决定!”
步度根:“今之汉人不可力敌!”
“若是父亲在,绝不会接受汉人的册封。”
“各部鲜卑面对汉人皆是一败再败,若是再不做出反应,下一个就会轮到我们了。”
“鲜卑需要一个更有能力的单于,能够击败汉人,带领鲜卑人再度伟大!”
“你倒是和汉人真刀真枪的打过,赢了吗?”
“鲜卑人与汉人之间只有斗争!汉人注定沦为鲜卑劫掠的对象!”
“以后,鲜卑会与汉人互市,亦会有专人监管买卖的价格,让我们免受那些奸商的盘剥……”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但说着说着,扶韩罗发现了不对劲——不应该是步度根的部众听到他对步度根软弱行为的抨击,然后想到他父亲在时鲜卑人的荣光,义愤填膺,再然后便是选择抛弃步度根加入他重铸鲜卑荣光嘛!
为什么现实是他带来的小帅和勇士,甚至于他的儿子泄归泥,看起来全在认真倾听步度根的话?
他的话这么好听吗?
随着扶韩罗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沉默之中,步度根则趁机火力全开——“谁不想让鲜卑回到父亲还在的时候?但你但凡睁开眼看一看这四周,东部鲜卑、西部鲜卑……就算是我们中部鲜卑不也是四分五裂吗?”
“追忆过往填不了肚子,也挡不住汉人的铁骑!”
“而且,我也是后来才得到消息,原本汉人在平定了内部之乱时,便已经打算出兵塞外攻打我部,效仿昔日窦宪在燕然勒石记功之事——你们还记得北匈奴因何西逃吗?我不愿此事在我部重演——是以,我要向汉人称臣,你们若有不满,骂名我来背!”
说到最后,步度根图穷匕见:“中兄,为了部众的未来,随我一同去雒阳吧!”
“就是不知兄长会不会看不起我,不愿与我共担这骂名……”
扶韩罗发现,自己被步度根架住了。
他注意到自己的小帅、勇士看向步度根的目光多怀着崇敬,而看向他的目光也满是期待,同样包括泄归泥。
扶韩罗不敢想象一旦他拒绝步度根的请求会发生什么事。
这时,步度根取来一块炙烤好的肉,将之一分为二,并将其中一份递了过来:“中兄若愿与我同去,便食此肉。”
扶韩罗缓缓地伸手接过,而步度根则立马将自己手上的塞进了嘴里,然后期待地看着他。
扶韩罗缓缓地将肉放入口中,这烤肉不可谓不香,但扶韩罗却想哭。
“是香料!”
“我加入了来自西域的香料!”
“这也会成为以后互市的一环……不过此物放在肉中虽味美,但却十分昂贵,以后诸位参与互市时莫要为此浪费牛马哦!”
听着步度根的解释,扶韩罗更想哭了。
最终,由扶韩罗掀起的这场争论以两位大人一同入朝而告终。
随后,便是鲜卑人最爱的酒宴了。
酒宴正酣之际,多年未见的兄弟二人很有默契地寻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
“中兄,我早就说过了,我才是兄长定下的继承人,这份让鲜卑传承下去的重担,你把握不住!”
扶韩罗睁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步度根:“你是故意的?”
步度根点头:“我若不广泛地散出消息,怎么能这么快把中兄引来呢?兄若不来,我又怎敢安心去雒阳拜见?”
扶韩罗听了,本能地握住了腰间的匕首。
步度根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对着扶韩罗说道:“中兄放心,我还没这么狠心,不会对你动手的,不然当初中兄选择自立为大人时我便已经动手了。”
扶韩罗听了,这才松开了匕首。
步度根继续交待道:“并且,在你我离开之时,我也不会打你部众的主意,不过中兄得尽快安排好动身后部族的安排。”
扶韩罗终于不再冷脸:“我会安排泄归泥去做的。”
“泄归泥?虽年轻了些,但是该让历练一下了,不过还是得安排心腹看顾……”
见到步度根的反应,扶韩罗稍稍放了些,他的儿子总不至于背叛他吧!
最终,做完了一切准备的步度根在酒宴之后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之中,对着空无一人之处说道:“牵君,我回来了,一切顺利。我那中兄已经当众应下与我同去雒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