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绎终究是没弄明白,自家二姐夫为何突然要带着一家子人出城去昌平。
他更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就要避灾。
但架不住严绍庭的执意。
除了老严头和严世蕃两人还留在京中,严绍庭带着陆大妹子和陆绎,以及两家一大帮的亲眷仆役,便风风火火的住进了昌平修建好的别院里。
别院就坐落在尚未建好的昌平书院所处的夹山最里面,紧贴着山脚。
出了别院,前面就是正在赶工建设的昌平书院。
这一日。
昨夜里京师下了一场小雨,等到了白天,太阳升起,雨水便停了下来。
空气里,带着雨水过后的清香。
微风拂动,从山间走过,抚平了人们夏日里的燥热情绪。
山脚下有一汪清泉,是从山上引下来的。
在山脚下汇聚成了一口活水潭,最后又流入前面的书院里,最后流出书院,灌溉着山外的田地。
在一排灌木遮挡的水潭后,阵阵莺莺燕燕的声音传来。
严绍庭则是穿着半臂马甲,和徐渭两人赤脚坐在下游的水潭边,将双脚泡在冰凉的泉水里。
几个半大的小子亦是短袖短裤的装扮,不时的将果子和茶水送到严绍庭的手中。
顺带着,他们也能光吃果子就将肚子填的鼓鼓囊囊的。
这是很划算的交易。
徐渭的手中握着一卷书,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反正看着成色就知道是少有的孤本。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从严家弄来的。
外人不知,严家的人却知晓。
严家金银不多,唯典籍书画古玩最多。
抛开过去严党奸佞的事情,严家可以说是如今大明朝最是兴旺的心学核心人家。
老严头当年和心学大宗师王守仁,可以说是相交莫逆。
只是因为这些年严家的作为,人们选择性的忽视了严家在儒家学问上的投入和地位。
徐渭看着一名孩子,叽叽喳喳的脚下不稳,栽倒在水潭里,然后溅起无数水,大笑着从水底站起来。
他将手中的书卷小心翼翼的藏在了怀里。
随后徐渭侧目看向一旁的严绍庭。
“侍读打算继续在昌平待多久?”
严绍庭则是笑呵呵道:“最好是待到所有人都忘了我才好。”
徐渭只是笑笑,继续说道:“京中各部司衙门军需贪腐的事情,眼看着就快要结案了,届时朝廷定然是要严惩不贷,一大批的官吏问斩流放,可是要空出来不少位子,侍读难道不是要将军需的差事抓在手上?”
严绍庭则是看向徐渭,笑着询问道:“文清先生难道不知道,我已经被不少科道言官上奏弹劾,身上兼着的官职差事太多?”
“能者多劳。”
“侍读在朝能力卓众,是有目共睹的,多担些官职差事,陛下都不曾有所言语,些许科道言官的闲言碎语而已,上不了台面。”
徐渭默默的笑着。
他伸出双手,放进冰凉的潭水里,轻轻的拨开水面,推出层层水波涟漪。
严绍庭摇了摇头:“我是怕陛下这一次真的怒了,到时候血溅到我身上。”
徐渭低声道:“左右不过还是在规矩里做事,这一次不杀人肯定是不成的。侍读如今操劳昌平灾后诸事,也是合情合理的。”
严绍庭笑了两声。
自己就是以要收尾昌平灾后事,这才躲在这里不回京的。
蹬蹬蹬。
这时候。
陆绎握着几份章本,脚步飞快的走了过来。
他的身上还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身上风尘仆仆的,显然是刚从城里赶过来。
到了水边,陆绎便将手中带着的章本塞在了严绍庭怀里,然后自己左扭扭右扭扭,就将浑身衣物脱下,只穿着一件渎裤钻进了池水里。
浸泡在冰凉的池水里,陆绎顿时浑身舒畅的发出乱七八糟的叫声来。
趁着严绍庭低头翻阅章本的时候。
陆绎开口介绍道:“城里已经乱了套,咱们手上的案子已经了结了,事情都交到了内阁和西苑。陛下震怒,降下旨意,凡是涉及军需贪墨一案的,主犯皆斩,从犯流放安乐州从军。”
闻言之下,徐渭目光一晃。
果然,军需贪墨的案子,皇帝还是亮出了屠刀,将主犯们都砍了。
而从犯流放的安乐州,并不算太远,但却地处辽东极北之地。
东侧是辽东女真各部,西侧是关外辽河套蒙古各部的地盘,常年遭受袭扰。
这些军需贪墨案从犯流放到了安乐州,大抵也是活不了几年的。
军中那帮人知道这些人犯的事情,只会一直不停的找机会,将他们都消耗在战阵上。
严绍庭看着手中的章本,却是忽然开口道:“徐阶被陛下夺了吏部尚书职?”
徐渭亦是连忙看了过来。
池水里站着的陆绎点点头,嗯了一声:“陛下的意思,朝中出现军需贪墨如此大案,徐阶身为内阁次辅,以吏部尚书职掌吏部事,责无旁贷,就将他吏部尚书职夺了。”
严绍庭却是和徐渭对视了一眼。
很显然,道长不可能仅仅只因为一桩军需贪墨的案子,就夺了徐阶吏部尚书的官职。
要问罪,也该是先问罪户部尚书高燿才是。
如今反倒是军需贪墨一案,问题最严重的户部的尚书没事,而是徐阶这个吏部尚书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