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玉熙宫内。
诸官面露羞愧。
谁也不敢说,自己能弄来七百万两白银。
光是严绍庭做的这桩事,就足够羞杀无数人了。
更不要说刚刚严世蕃骂的。
虽然难听,却亦是真真的事。
上一回百官午门静坐讨俸,可不就是因为内帑有了严绍庭送去的银子,然后这才有了皇帝格外开恩,停办今年的圣寿节,给官员们发了三个月的官俸。
严世蕃骂他们是吃奶骂娘。
那是一点错都没有。
嘉靖此刻心中别提是有多爱严绍庭了。
他当即挥袍,沉眉顿眼。
“国朝文臣武将,皆以报国为先,朕垂拱而治,效仿文景,行老君术。不吝委以社稷重担,无言年岁出身,凡为社稷思量,皆可从事。
朕自安陆,掌御社稷,而今已是四十载,国朝贤臣无数,朕皆用之。
贤卿润物,初不以年长而取,不以干才而取。朕本取其忠良本心,终而得其才,亦非朕一人之见,内阁辅臣共见其才。
爱卿润物,开源有方,抚民有策,屡有良谋,虽少岁却稳犹砥柱,受荣而不骄,受辱亦不骇,秉性之稳,远非少岁可言。
旌奖贤劳,乃朝廷之著典。显扬功绩,乃君主之应有。赏罚分明,社稷顺直。
国朝文武十万,凡有如爱卿润物者,朕皆取用之,兼责诸般事,无有惮之。
凡如爱卿润物者,朕皆爱之。
望诸臣工,皆如朕之爱卿润物,唯思社稷,朕无憾甚幸噫吁嚱!”
玉熙宫里。
嘉靖满脸红光,目光闪烁。
而随着这篇帝爱卿说完,玉熙宫里彻底静的落针可闻。
无声之中。
所有人都清楚。
这一篇帝爱卿,将会在不久之后传遍朝野上下。
无数道目光扫向了玉熙宫中那道年轻的背影。
皇帝对这个严润物的态度,可谓是无比深厚啊。
恐怕如今举朝上下,再无人能比得过他严润物了。
道长都如此夸赞了。
身为当事人的严绍庭,自然不能无所表示。
他当即躬身抱拳,脸色郑重:“为报君父之隆恩,臣当宵衣旰食,不负皇恩,不负社稷,不负大明。”
嘉靖满脸笑容:“好好好,那就你我君臣皆不相负。”
一句笑言。
终究会在很久之后,真的成了真。
且不提将来。
只说当下,玉熙宫殿内君臣相宜,气氛渐渐轻松下来。
但很显然,有人不会让这气氛真的轻松下来。
严世蕃再次出列,沉声开口:“陛下,今次朝堂之上科道言官几凡十足之数,尽劾于忠良臣子,臣虽不知究竟为何,竟能使其一并而行,却知此事绝不能纵容。
若是此时不加以扼制,往后难道我朝凡做事之人,都能被十足之数的科道言官弹劾?
长此以往下去,朝堂之上还有何人敢于安心当差做事,若真有那时,定是满朝相互倾轧,互相弹劾攻讦,而我大明也必将陷于如前宋党争之局面。
如今无人能拿得实证,言及严绍庭六大罪之实,臣以为当降旨严惩,不可寒了朝野上下群群臣臣忠心当差做事。”
目下的严世蕃,那可谓是正气十足,大义凌然。
十足十的大忠臣!
还是一心一意为朝野上下做事的人说话,讨公道。
诡异至极的局面。
可是下一刻,高拱亦是开口道:“臣附议!”
夭寿了!
当严世蕃出面为严绍庭说话,以满朝上下做事之人为由,实则为亲儿子出气讨要公道,并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
当老子的,总是要为儿子着想。
可是您高阁老又是为了哪般?
高拱却是坦然面对众人的质疑目光。
自己对这帮科道言官向来看不惯,如今不过是借着今天这件事当个由头。
若是能加以管控这些言官,往后做事也能顺畅一些。
高拱不由的看了眼一直默默不言的徐阶。
而此刻的徐阶呢。
从今日玉熙宫群臣奏议科道言官群起弹劾严绍庭为止,他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可是啊。
郑茂就那么死了。
死的那般凄惨。
死前挨揍,遍体鳞伤,几乎不能囫囵着说出一句完整话。
凄凄惨惨至此。
低着头的徐阶,视线有些模糊。
模糊的记忆渐渐浮上心头。
他仿若回忆起,很多年前还不是都给事中的郑茂,也是听过自己讲学的。
这些年,郑茂对自己也是一直以学生自居。
开口必是徐师。
原本,科道言官亦是清贵差事,只要再干上几年,就能寻求放任地方为一方父母官,或是朝中部司衙门掌印堂官。
可惜了了。
如今已是尸首两分离。
徐阶只觉得胸口淤着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揪心的痛。
而现在,严世蕃和高拱却又再次对科道言官们发起了攻讦。
徐阶藏于袖袍之中的手,微微的颤抖着。
同样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严嵩,则是坐在凳子上回头看向徐阶:“徐阁老掌吏部事,朝堂百官如何行事,吏部是有章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