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京师里的人们来说。
如今的严绍庭,不光是在百姓里头,就连官场上,也已经达到了一个名声的最高点。
一心为民严润物。
这样的话,已经不光是在百姓嘴里传唱了。
在开海通商这件事情上,几乎是分文不取,只讲公平的严绍庭,无疑从一开始提议开海的时候,就已经获得了几乎是所有人的好感。
当商人们在严府巷得到公平二字的回复之后。
对严绍庭的美誉,彻底攀升到了巅峰。
而有了严绍庭的表态,原本还想在开海一事上捞些好处的人,也只能生生的收回了刚刚才伸出去一半的手。
这个时候。
谁还敢想着官面上通过开海一事捞好处?
不给严宾客面子?
还是真当首辅是庙里泥塑的菩萨了?
不过说起首辅老严头。
自从上一次严嵩在圣前,当众袒露请辞大明内阁首辅一职后。
这位已经把持内阁近二十年的老首辅,真的就进入到了养老模式。
严嵩依旧是每日准时准点的出现在文渊阁,坐在内阁班房那头把交椅上。
依旧是每日到点下衙回家。
但是在内阁里面的时候,严嵩已经开始不理那些国事朝政,就连奏疏也不乐意看了。
事情几乎都交到了次辅徐阶和内阁辅臣高拱、袁炜手上。
对此。
西苑那边保持了沉默。
内阁也没有什么风声传出来。
反倒是朝中,对首辅高风亮节、不贪恋权势的品德,保持了高度一致的评价。
严嵩在内阁每过一日,保持一日不发言不作声,朝廷里的官员们便愈发觉得有这么一个老首辅在,便越是好事。
无形之中。
老严头的首辅之位,竟然真的趋向于独他可尔的地步。
只是不论朝廷里风向如何。
早早的。
几乎是擦着朝阳门打开的瞬间。
一辆马车就驶出了北京城。
晌午。
河道上的雾气早已退散。
一艘官船缓缓的降下速度,在随风滑行了一段距离之后,方才重新提起速度,继续向着北京城外的朝阳门码头驶去。
哒哒哒。
马蹄声清脆入耳,车轮碾压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两名护卫脸色有些紧张,不时的看向窗外,而后又看向车厢里,正紧闭着双目的海老爷。
马车方向不明。
外面只有马夫一人赶着车,也未曾亮出是京中哪一家的旗号。
马车里。
除了刚刚回京,本该乘船停靠在朝阳门码头,出现在京师目光下的海瑞,此刻却好似闭目养神般的靠在软枕上。
当初由张居正派出,陪着他走南闯北了一路的两名护卫,心中保持着警惕。
哪怕一路舟车劳顿,他们也不敢和此刻的海老爷一样,竟然能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
这可是首辅家的马车。
海老爷就算是天大的本事。
真要是惹到了首辅家,都不需要首辅家的人发话,朝廷里那些趋炎附和之辈,就能将海瑞和他们这两个无足轻重的人给弄死。
王超和马悍对视了一眼。
两人眼里都带着浓浓的不安。
而此刻的海瑞,同样是满心的疑惑。
严家派了马车出城,在自己还没到朝阳门码头的时候,就在运河半道上将自己截停,然后让自己上了马车。
而唯一的马夫,除了亮明身份,说出希望自己坐上马车的话之后,便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这是自己第一次来京师。
但即便是第一次,按照马车的路线和时辰来算,现在也应该是在城中了,而不是依旧在这旷野外。
严家要做什么?
是首辅的意思,还是那位传闻之中小阁老的意思。
亦或是……
自己倍感好奇的那位听闻最近又得皇上加封,成了正三品太子宾客,在仕途上可谓是官运亨通的严绍庭?
海瑞此刻弄不明白。
至于上一次自己在徽州府,因为强抢新安卫兵印的事情,而闹出的被弹劾的事情。
他也已经得到了消息。
朝廷里,次辅徐阶出面出声,为自己压下了这件事,也将后患给抹除了。
自己没有受到半点来自朝廷的问责。
而新安卫指挥使,听说也只是罚了半年的俸禄。
反倒是刚刚上任徽州府的知府黄凝道,在自己接到朝廷催促奉旨遵令入京,路过南京城的时候,听闻似乎是要被动一动了。
至于黄知府以后还是不是知府,亦或者还是不是大明朝的官员。
海瑞不得而知。
但徐阶在自己强抢新安卫兵印这件事情上,为自己说话……
他希望自己能在这一次入京之后,于苏松两府的事情,对松江府华亭徐家网开一面?
海瑞心中不禁冷哼了一声。
他徐阁老当自己海刚峰是什么人?
公道是公道。
私情是私情。
自己绝不会因为私情,而徇私于公道。
不过自己终究是来到了期待已久的京师。
这座大明朝的权力中心。
也能真正亲眼看一看,这座城里的那些所谓的衮衮诸公们,到底可否知晓当今天下是个什么样子。
终于。
海瑞睁开了双眼。
王超和马悍两人顿时肩头一颤,赶忙出声道:“海老爷?”
海瑞看向两人。
长久的相处,他对这两个世故却又有些淳朴的护卫,也多了几分感情。
海瑞笑着说道:“依旧未曾入城?”
两人点点头。
王超更是再一次掀开了车帘。
外面。
依旧是一片旷野,道路两侧皆是庄稼地。
马悍则是说道:“按照路程来说,该是入了城才对。但眼下瞧着,似乎是在向着西北方向过去。”
海瑞目光一动,面露笑容。
他已经知道目的地是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