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京师。
如今各部司衙门里的老爷们,多了一个新的爱好习惯。
那就是每日早早的上衙点卯后。
便要冲泡一杯茶,然后让衙门的门房小吏送来最近的昌平报。
随后便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报。
如此,上午半天功夫便能过去,而后才是开始处理衙门公务的时候。
等到正午在衙门里用膳的时候。
众人便会相互讨论,自己的文章什么时候才能刊登在昌平报上。
若是当日有本部司衙门的文章刊登在了昌平报上,那今日下衙后这位就得要出钱,寻了酒楼请衙门里交情深厚的同僚一同吃酒。
不知不觉。
小小一份昌平报,已经在官场上取得了这等成就。
而在士林里亦是同样。
比之官场上的人,士林之中对昌平报更为看重。
有聂豹、王畿、钱德洪三位老夫子时不时写篇的文章刊登在昌平报上,偶尔还会有首辅和内阁里的袁阁老刊登文章。
这可是追求名利最好的手段了。
士林里几乎是每一份昌平报都不落下,只要找到机会就要写篇文章或是辩论送去昌平书院,希望能刊登上去,为自己扬名。
而这样的追求,在昌平报头几次刊印后,开始对外公示凡是收录刊登的文章,其作者都能收到一笔稿费银子后,热度便愈发不受控制。
一时间。
昌平报和昌平书院已经隐隐成了领衔大明文坛风向的存在。
至于说有没有人想要弄一份同样的报纸呢?
自然是有的。
诸如江南地区,那些有钱又闲的士绅大户们,自然想要有样学样,弄一份报纸为自己扬名。
也有不少人付之行动。
但论影响,如何能比得过裕王坐镇的昌平书院弄出来的昌平报,又如何能找到比聂豹三人更有分量的老夫子?
更不可能会有内阁大臣给他们投稿刊登文章。
两相比较之下,昌平报的影响力便越来越大。
这一日。
最新一期的昌平报,在北京城门大开的那一刻,便被送入京中,在官府老爷们上衙点卯前,一一送到各部司衙门门房处。
高翰文今日如同过往一样,早早的在家门口喝了碗豆浆吃了两块饼子后,怀里揣着个卤鸡腿,就到了都察院。
走进衙门,他便从门房处取了一份今天最新的昌平报,将报纸架在腋下就进了自己的公廨。
门房那边就会取下,左佥都御史高翰文某某日取报纸一份。
等到高翰文的俸禄发下来的时候,就会对应的扣除这份报纸钱,然后和昌平书院结算。
毕竟书院山长可是姓朱。
谁也不敢因为这一份报纸,就欠朱山长银子。
别回头朱山长没说话,朱道长就大发雷霆了。
话说拿了报纸进到公廨里的高翰文,头先是和共同在这一处公廨办公的几位同僚互相道了一声早。
高翰文便从自己的桌案下取了一罐子茶叶。
说起来,这茶叶还是他升任都察院的时候,从内阁班房里顺来的。
至于是从谁那里顺来的。
那就只有他高翰文知道了。
泡好一杯茶,高翰文这才坐下,将报纸打开。
一边喝着茶啃着卤鸡腿,一边就看起了报纸。
看到后面。
一篇名为《国朝胥吏衙役考察报告》的文章,立马吸引了高翰文的注意。
他当即转头看向周围的同僚,稍稍抬头。
只见众人都眉头皱紧的看向这同一篇文章,高翰文不敢耽误,赶忙低头继续看了下去。
而这边名为考察报告的文章。
开篇便是提到了前不久内阁次辅徐阶,在京中各部司衙门审查申斥官吏的经过,然后这篇文章名为昌仲平的作者,更是高度评价赞赏次辅徐阶的这一行为。
接着。
文章就开始对京师各部司衙门里的胥吏衙役展开了猛烈的批评,认为正是这些胥吏衙役的渎职懈怠不作为,甚至是贪墨舞弊不法,方才会让徐阁老大发雷霆。
而徐阁老则是忧心国朝吏治,关心天下黎庶,所以才会有当初那一番举动。
所以。
徐阁老是忠心耿耿为国为民。
而朝廷当下正值整饬吏治,更应该秉持徐阁老的意志,以更为严厉的手段和惩戒方式,去更加严格的要求这些官府衙门里的胥吏衙役。
而为了让这篇文章更有说服力。
文章作者昌仲平更是列举了不少实例。
诸如当年广州府新安县发生过一个案子,胥吏陆荣祖想要谋求一个更好的职位,但是负责选拔的承行吏员陶一魁秉公行事,拒绝了陆荣祖的要求。于是陆某大怒,竟然是活生生将陶一魁给打死了。
这可是活生生的命案了啊。
但新安县县令居然不敢管自己治下衙门发生的命案,就因为不敢得罪小小胥吏陆荣祖。
若不是身为苦主的陶一魁家人将案子上告到了广州府,广州府悍然出手依律严惩胥吏陆荣祖,这件事恐怕也就只能草草了结了。
而当时负责此案的广州府推官颜俊彦就在判决书中批注了那句经典之言。
吏之如虎也,令之如羊也!
而这个昌仲平不光是举了一个例子。
另一个例子,依旧是广州府。
府衙粮道吏职当时出现了一个空缺,一个名叫刘俸的吏员对此垂涎已久,但是其资历却差了一点。于是这个刘俸竟然就能买通吏房书手,偷偷的修改了自己的材料。
将其中一个关键的日期,从五月二十八日改为九月二十八日。
如果一切不出错的话,这个粮道吏职就算是落入刘俸的手中了。
但幸运的是,当时负责此事的推官心细,不光是查看了吏房书手送来的资料,还自己去衙门架阁库查阅了刘俸的原始档案,发现日期对不上,于是才查出了这一桩舞弊案。
可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府县衙门何其多?广州府的官员能查出来日期不对,也是从架阁库里查出来的,而其他府县衙门呢?
几个例子列举出来,官府衙门胥吏徭役之害,已经是笔透纸张。
而观阅之人亦皆为朝堂命官,自然更是代入感极强。
公廨里一时寂静。
高翰文无有地方官府的经历,过去也是在翰林院那等清贵衙门,又或是文渊阁当差,对胥吏衙役之害不甚了解。
他不由看向四周,同一间的同僚们。
“好!”
“说的好啊!”
“这位昌兄料定也如我等过往,深受胥吏衙役之害啊。”
“此兄所言,罗举成例,多为广州府事,难道是广州府升入京中的官员?”
“谁人知晓这位昌仲平兄台,是在京中哪个部司衙门当差做事?”
“今日下衙,我定要请此兄吃酒!”
都察院公廨里,高翰文就看着满屋同僚一个个因为这篇文章同仇敌忾了起来。
而出了都察院公廨。
京中各部司衙门,更是声势浩大。
一间间公廨里,满屋叫好声。
而那些衙门的胥吏衙役还茫然不知,这些衙门里的老爷们又是要作甚了。
只不过等到这些胥吏衙役看到那些老爷们走出公廨,却发现这帮老爷瞧着他们的眼神。
似乎有些不对劲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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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