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下,必然又会无端生出一番争斗,且谁也不知道这种由皇位更迭而产生的争斗会延续多久。
海瑞自然心中焦急。
皇位的更迭无关紧要。
可一旦当真发生,那么朝堂内外的差事基本便是要陷入到半停摆当中。
到时候自己还如何做事。
而且。
其实从内心出发,海瑞一直认为,朝廷当下的问题是在于朝堂上文武百官争斗的。
至于说西苑里的那位皇帝。
那位他的君父。
谁不知道,皇帝早已被限制在那方西苑之中。
依照海瑞的想法,大明朝当下的问题,三分在君父,可却有七分是在臣子。
臣子无能,君父何辜?
张居正看了眼眉头紧锁的海瑞,似乎有些感同身受,或者说更为深切。
毕竟。
他在那人人追寻的文渊阁里可是待过一阵子。
个中权谋争斗,他亦是最能体会。
皇帝终究只是一人身,而大明却是在万千臣子执掌之下。
皇帝有没有过错?
大抵是有的。
可臣子恐怕也是有大错的。
大明至此,谁他娘都别想躲了过错。
人人有其罪!
他不禁抬头看向海瑞:“你想怎么做?”
“天日更迭之事,非是你我二人当下可言。”海瑞慢慢的摇着头,满是唏嘘,进而又说:“但当下江南六省,几等于掌在润物之手,可由他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此便捷利我之事,我亦知叔大存心革新朝野,你我二人如何不该与润物共襄江南事宜,以成我朝真切盛世,利国利民,再造太平?”
言毕。
海瑞目光平静的注视着张居正,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对于如今已经被自己拉下水的张居正,他何尝不曾看透对方。
不然。
他又如何会与对方在今夜来一场抵足而眠、彻夜长谈?
虽然二人些许政见有所不同。
可说到底,那句话不是早已表明。
殊途同归。
若是单论他二人,或许不得长久,可要是将严绍庭给拉进来。
说不得三人行,也能有师焉?
张居正眉头一挑:“你终于要去南京了?”
海瑞摇摇头。
“不。”
“是我与叔大二人,同去南京!”
……
南京。
深夜。
万物寂静。
秦淮歌舞停歇。
而在东城守备衙门里,却是依旧灯火通明,人影婆娑。
白虎堂上。
早已是人困马乏。
只是却无一人当真敢于闭上双眼。
不时的耷拉下眼皮,而后一个机警便又瞪大双眼,左右对看,谁也不敢败下阵来。
堂上。
朱七和刘万左右护持着靠在椅子上,早已熟睡的严绍庭,目光平静却又警惕的注视着在场众人。
终年在锦衣卫当差做事的朱七,对这等场面自然是早已看腻,锦衣卫诏狱里头,也不是没有九卿下榻。
倒是刘万,这个由京营参将郭玉创点名随行严绍庭南下的总旗官,看的精彩。
过往自己不过是京营里一介小小总旗,手底下四五十大字不识几个的丘八兵丁。现在,眼看着这些个两榜进士、馆选庶吉士,朝堂公卿,竟然如此做派,那叫一个开眼啊。
这一趟差事办完,回到京中。
只怕自己是能与营中弟兄,好生说道三五个月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衙门外早已没了更夫的打更声。
万物彻底归寂。
进而。
又不知过了几时。
似是自那钟山上,隐隐有钟声传来。
这是晨钟暮鼓里的晨钟声。
依着朝廷宵禁,会在每日天不亮但大开城门之际,敲足了三百六十下。
伴随着钟山上的晨钟声,便是满城道观寺庙里传来的钟声。
这亦是常例。
无有更改。
城池内外,一时间万千钟声响起。
端是好一片祥和太平景象。
而在这时,亦是人们最为困顿之时。
但在白虎堂上。
严绍庭却是悄然醒来,缓缓睁开双眼。
朱七似有所感,立时侧目看了过去。
只见严绍庭却已经看了过来,并且还默默的摇了摇头。
朱七便立马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而在昨日赶了一路,终于是睡足了的严绍庭,则是面带微笑的看向堂下不曾走去一人的南京各部司堂官们。
“此番在下奉旨南下,皇上和朝廷诸公皆以厚望期许于我。”
“运河千里,南北勾连,在下未至此方金陵,却有诸般惊闻。”
“累书篇篇,愕然在列,我朝陪都之中,今日列座诸位公卿……”
“尽有那祸国殃民、害及社稷的奸佞!”
严绍庭的声音不算太大,可在这等寂静时分,却显得格外响彻,灌入在座早已困顿疲倦的众人耳中。
尤其是他那最后一句。
今日在场,有人尽是国朝奸佞的话。
此言一出。
满堂之人,哗然惊醒。
哐当一声。
南京总督粮储大臣杨宗气,竟然更是当众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一个脚滑自座椅上滑落跌坐于地。
严绍庭却是精神抖擞的站起身,双手按在桌案上,目视堂前那方将军百战照壁。
“列位。”
“你们说一说。”
“这祸国殃民的奸佞,究竟是何许人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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