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甄家海云阁突然走水,有人在刘海眼皮底下,劫走了那批十分可疑的奥斯曼精铁。
让刘海大受挫折,好在他是千户葛贽成的心腹,虽受了上官一顿训斥,却也没有把他怎么样。
甄家三公子甄世文,在事发之后,很快就去应天府报案,说店铺被人劫走财物。
经应天府查证,火灾发生当日,街上众目睽睽,很多人看到火甲队进海云阁库房灭火,也有人在半路看到这些人搬运可疑木箱。
所以贼人伪装火甲队,趁乱劫走甄家店铺财物,毫无存疑之处,整件事倒是甄家是受害者。
甄家是金陵官宦豪门,且在神京和宫中都颇有根底,毫无佐证的情形下,即便锦衣卫也不敢随意为难甄家人。
与此事大有关联的甄世文,又早早和应天府衙报案,完全一副苦主姿态,刘海就想从他身上着手,也无从下手。
海云阁精铁之事,一下陷入僵局,让刘海觉得颜面丧尽,发誓一定要找到劫走精铁的贼人。
他抽调麾下百户所可用精锐,每日在金陵东西城寻找线索,连千户所都没怎么回去。
昨日,千户葛贽成突然急召他回去问话。
刘海这才知道千户所出了大事,锦衣卫押送钦犯杜衡鑫,竟然在押运中途被杀。
但葛贽成急召他回来,却不是为了此事,而是详细询问海云阁精铁被劫一事。
并且认定那批精铁本就是存疑之物,如今被人处心积虑劫走,其中必定大有蹊跷。
他对刘海查探并无进展,不仅不做责备,甚至让他全力侦缉,一应精干人手可以随他调配。
上官对此事的重视,让刘海信心倍增,对精铁之事愈发不敢有丝毫怠慢。
既然无法查到劫走精铁的贼人,他只能绞尽脑汁,另辟蹊径,目光重新回到甄家最可疑的甄世文身上。
虽然锦衣卫没有证据拿问甄世文,但却不影响刘海仔细翻查他的底细,希望能找到一些可疑之处。
这本来是一筹莫展之际,想出来的一个笨办法,甚至有些刻舟求剑的意思。
可偏偏是这个笨办法,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些端倪。
他从市舶司调取甄世文两次私运火枪的记录,发现他第二次私运三支鲁密铳,同船运了个英吉利银匠入金陵。
这个和走失火枪一同进入金陵的英吉利人,引起了刘海的注意。
他让人暗中访查甄家在金陵所有店铺,都没发现这个英吉利银匠的存在。
似乎这人进入金陵后,就奇怪的消失了踪迹。
这让他对这个英吉利银匠,产生了怀疑,虽然这种疑虑,一时找不到支撑的证据。
但在海云阁精铁被劫,事情进入死胡同的时候,这点怀疑也就成为刘海唯一可抓住的稻草。
后面的街巷查访中,这件事都被他放在心里。
……
昨日终于收到相关线报,指明应华门附近这家吃食店,日常经常有西夷白人出入,刘海便带着手下过来碰运气。
他在店中随便找了桌子坐下,又让手下找了店铺老板过来问话。
那老板看了刘海的属下出示锦衣卫腰牌,吓得脸都白了,只是想不出那里触犯了这些煞星。
刘海问道:“我听到消息,说你店里常有白夷人出入,其中有没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白夷英吉利人。”
那店主战战兢兢说道:“启禀官爷,这西城的生意不好做,小店为了混口饭吃,会做些夷人爱吃的胡饼熏肉,来过的夷人可不少。
并不知官爷说的是哪一个?”
刘海从怀中拿出一页文牍,这是他从市舶司文牍中抽取的一页,上面详细描述那英吉利人的样貌。
随着大周海政推行,金陵海贸之业大盛,每日都有不少夷人进入金陵,其中良莠难辨。
市舶司为了加强管控,以防万一,所有入境的西夷人,必须具备齐全文牍,才能上岸入城,并且要在市舶司进行登记。
这些登记的文件中,不单记录入城西夷人的名字国籍,还会用文字描述大致相貌特征。
而这些样貌描述,也成了刘海寻找这个英吉利银匠的重要依据。
刘海拿着那页文牍,说道:“此人体型伟硕,身长六尺,金色卷发,鹰鼻,蓝眼,脸肤微赤,左鼻翼偏下,有一颗黑痣。
这样的形貌,可曾在你店里出现过?你可要想好了,如果知情不报,或有意隐瞒,你这家店就不用在西城开下去了!”
那店铺老板听了刘海恐吓,吓了一哆嗦,连忙说道:“按官爷怎么一说,店里还真来过这样样貌的夷人。
这人身材比常人高许多,还和官爷说的一样,左鼻翼下长了颗黑痣,十分显眼。”
刘海听了神情一振,连忙问到:“这人何时来过店里?”
那店主说道:“这夷人半个月前来过店里,他还很喜欢吃我店里的胡馕和熏肉,还有煮熟的牛乳。”
刘海听了这话,眉头微皱眉,有些质疑的问道:“你这店里这么多客人,他半个月前来过,你还能记得怎么清楚?”
但店主陪笑道:“官爷说的有理,要是寻常时候,小人必记不清半个月前来过的客人,只是这个西夷人有些不同,所以小人才会记得。”
刘海目光一亮,问道:“到底有何不同,赶紧说来。”
那店主说道:“半个月前他第一次来,后面虽然没再来,但他身边一个随从,后面却来了好多趟。
他说那西夷人吃不惯大周的米粮,只爱吃我店里的胡馕、熏肉、熟牛乳。
所以每隔三天,那随从都会来店里买一次这些吃食。”
刘海一听这话,神情兴奋,一下子站了起来,问道:“那随从有没有说,他们住在那里,他上次是什么时候来买过吃食?”
那店主回道:“他们住在那里,小人没问过,也没打听客人住处的道理。
不过那随从每次买了东西,都从应华门出城,必定住在城西郊外某处,上次他过来买吃食是两天前,算时间明天应该还会来。”
刘海目光炯炯,他实在没想到,精铁被劫之事,自己无计可施之中,胡乱翻查之下,这个引起他注意的英吉利人,居然真被查出了下落。
他望着高大巍峨的定淮城门,口中喃喃自语:“西城郊外……。”
……
西城郊外,巍峨绵延的钟山山麓,草高林深,树木扶疏,人迹罕至。
在一个夹山的路口左侧,是一大片茂密树林,林中光线昏暗,黑葵葵的一片,林子外根本看不清林中景象。
林中停着一辆马车,还拴着五六匹骏马,在悠闲啃食地上青草。
马车周围有五六个佩刀的精壮汉子驻守。
马车前站着两人,一个是相貌普通的年轻男子,左手的小指缺了半截。
另一人是个身材高挑婀娜的女子,身后背着一柄东瀛太刀。
那男子手中拿着一张图舆在校对地形。
突然林外的夹山路口,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小厮,骑着一匹瘦马,悠悠缓缓走出山谷。
清越的马蹄声在山路上回响,引起林中男子的注意。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图舆,又看了眼前骑马东去的少年。
说道:“这种图舆是杜衡鑫交给我的,前面这处山谷就是图舆上标识位置。
刚才那骑马人就是从山谷中出来,这里人迹罕至,寻常那里会有人出没,这骑马少年多半就是火器私坊的人手。”
两人又商量了片刻,那身材高挑的女子,便带着四名护卫,骑马进入山谷,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时间过去半个多时辰,山谷中突然发出爆炸声,惊动了漫山鸟雀扑棱棱乱飞。
树林的中的男子目光一亮,立刻让随从将马车驾到树林边缘等待。
夹山路口处飞快冲出五匹快马,领头的真是身背太刀的高挑女子,她身后护卫中一人马鞍上,摁着个手脚捆绑的男子。
五匹快马和马车一会合,便朝着来时的山路,往金陵西城的方向飞驰,转眼之间便消失了踪影。
只是过去了盏茶的功夫,夹山路口冲出七八匹快马,这些骑士身上竟然都背着新式鲁密铳。
领头之人勒停马匹,看着地上混乱的车辙和马蹄印。
这人二十多岁,身材高大,鼻直口阔,颧骨微突,目光有神,透着精明干练。
跟在他身边一位骑士问道:“将军,会不会是官府发现我们的作坊,才派人劫走了亨利?”
那年轻人说道:“营造作坊地点隐秘,我们进出十分谨慎,官府根本不可能探知,如果真的是官军,他们不会只劫走一个亨利。
作坊的地点,除了我们自己,只有杜衡鑫才知道,他也有一份作坊的图舆。”
那骑士说道:“昨天城外传来消息,杜衡鑫已遇刺身亡,如何还会劫走我们的火器技师。”
那年轻人说道:“杜横鑫虽然死了,但此人曾经位高权重,手下爪牙颇多,这事必定是他的人做的。
不然这些人怎么会清楚作坊火药收藏何处,如果不是他们引爆火药,引起混乱,亨利也不会被劫走。
一定要把人抢回来,不然走漏风声,我们都要大祸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