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和裴宁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极尴尬的境地。
若是防护法阵破,那外面的六位筑基怕是不会留活口的。
若是援助黄如潮等人,那待云霞宗的大援助一到,还是走不脱。
进退维谷。
事有轻重缓急,林白与裴宁对视一眼,很快就做了决定。
外面六人凶神恶煞,若被擒住,断无生理。
但若能熬到云霞宗的人来,说不定还有转圜余地。
像云霞宗这种大门派通常是要脸面的。再看曲成甲的行事风格,虽霸道不讲理,但她也曾让青羊派去平定民乱。说起来,他们这些仙人高高在上,也只是藐视凡俗,倒也不是真是非不分。
此番若是与黄如潮等人共抗强敌,那云霞宗外援来了,真可能事有转机。
其实想太多也无用,都被困在防护阵里了,也只能当黄如潮的队友。
林白挑开捆宋清和张寒的绳子,任由他们踉跄奔向大殿里。
外面六位筑基攻势愈凶,有一黑袍道人喝骂不休,嚷嚷着破阵之后就全数屠杀;另还有白袍客却温和许多,不断劝诫黑袍,还对阵中劝告不停,说只取财不取命。
这六人显然以绿袍道人为首,这人目光阴鸷,约莫四五十岁,身形颇为高大。
他身后虚影乃是一把锈绿长剑,虽无锋锐之意,却别有妙法,每每驱动绿剑落到防护法阵上,必遗留下一坨墨绿,似有腐蚀侵染之意。
“两位小友,我看你二人并非云霞宗修士。若你们进殿坏了他们阵法,咱们所得之物通通平分,岂不美哉?”
那白袍客隔着防护法阵,也不出手攻阵,只和颜悦色的劝说。
“你跟这两个雏儿啰嗦什么?阵破之后,杀了便是!”那黑袍老道不耐烦的紧。
“唉,咱们只为求财,不造杀戮,伱吓唬人家做甚?”白袍朝黑袍埋怨一句,又和气的看向林白,道:“小友放心,我说话一向算话,只要你二人进去破了阵,我拼死也保你性命,所得之物也必然有你二人的份儿。”
这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林白与裴宁都觉得十分无趣。
两人各自盘坐下来,吞服回气丹,然后闭目恢复灵力。
此番万里迢迢而来,两人为了节省灵石,便不时以灵力驱动紫竹舟。
可那紫竹舟端的是耗费极大,林白和裴宁都不太扛得住,灵力几乎都快要干涸。
阵外那白袍客依旧劝说不停,声音颇有惑人之意。可他到底不是修的心性之学,始终难以动林裴之心。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那白袍客终于不装了,怒喝一声,身后现出白色匹练虚影,手中也出现一把飞剑,朝法阵攻击不休。
林白修静心之法,自然不会受人影响,只是不断吸纳灵气,转而为己用。
这金鳖岛灵气散的很,腹心这边稍微浓郁些。但若论灵气汇聚之处,当在那鳖头的高山上。
林白盘坐石盘上,灵气自外围浓雾中如一缕缕丝线般渗入,最后汇聚在石盘正中。
这比之在天琅山和碎石岛要浓郁的多,似有取之不尽之意。
石盘内过去两个时辰,林白已气海充盈,疲惫之意渐去。
不过林白不欲显露太多,便继续静心修行。
再睁开眼时,外面如血残阳半隐在波涛之中,天地间陡然凭增几分肃杀之气。
那六位筑基兀自攻打不休,也无人再说话了。
林白举目看向金鳖岛的鳖头高岛,那边郁郁葱葱,已不见飞鸟,只被残阳铺上浅浅霞光。
“总感觉有人在窥视我呢?”林白心中呢喃一句,复又看向裴宁。
过了一会儿,裴宁也睁开眼来,朝林白点点头。
两人气力皆复。
“两位小友,请速来!”大殿中传出黄如潮的焦急声音。
两人上前,走进大殿。
此间也无灯火,只四壁上挂有白色萤石,照的大殿内亮堂一片。
黄如潮手按阵盘,其余七位练气则围坐一圈,似某种阵法,将灵力注入阵盘之内。
只是这一筑基七练气皆是面色惨白,有颓然之色,想来耗费极大。
而张寒和宋清坐在一旁,根本帮不上半分忙,就干看着。
“这位裴小友修为太浅,且去候着。”黄如潮声音苍老无力,惨白面容上细汗连连,“林小友请上前助我,只需将灵力离体,注入阵盘,由我操控即可。”
显然,宋张二人已经将林白和裴宁的名姓说与黄如潮了。
裴宁闻言愣了愣,果真不上前了,只守在林白身后。
“黄前辈,你怎就知我会帮你们?”林白问。
“宋师弟说你二人是聪明人,也是穷途末路之人,必会出力。”黄如潮竟挤出一分笑。
“宋兄知我。”林白朝宋清点点头,然后上前。
宋清也微微点头,没说话。
按黄如潮所言来驱使灵力,可林白方一入阵,灵力竟被阵盘吸住,继而源源不断的流入,想要停下都有些艰难。
林白咬住牙不做声。
“换人歇息。”宋清出言,他虽神通不在,但见识没丢。
黄如潮微微颔首,也不说话,便有一练气老修退出,然后立即气喘吁吁的拿出丹瓶,灌了几口后,便闭目恢复气力。
如此这般,每隔半个时辰轮一人。林白消耗的也不小,再不敢藏拙,是以轮到自己时,便立即在石盘中恢复。
只是黄如潮乃是主阵之人,一刻不得歇。他面色已由惨白转而枯槁,须发干枯,整整瘦了一圈。
“林小友气海广阔,实乃可造之材,只是连累你等了……”轮过两轮后,黄如潮也感受到了林白的持久了。
只是他脸上皮包骨头一般,似乎想笑,却分外瘆人。
此时已过去一夜,天已复亮。外面那六位筑基似也累了,便分成两拨,三人轮休。
只是龟甲护阵覆满了墨绿,已有摇摇欲坠之势。
“黄前辈,还能撑几许?”裴宁在旁询问。
“不,不知道啊……”黄如潮眼窝深陷,双目中已没了光芒,颧骨高耸,似只剩了一层老皮。
其余七位练气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皆是大道无望之辈,都是一把胡子的人,能撑到现在已不容易了。
这些镇守金鳖岛的人,都似生生老了几十岁,分明是本源受损,已有油尽灯枯之态。
“用不了多久了。”宋清忽的开口,语气阑珊,无悲无喜。
裴宁瞧着林白,她也不再多说,只把剑拿在手里。
这柄剑乃是自张寒处得来的,有微微寒意。另一柄自宋清处得来的水纹无锋剑则由林白收着,有波涛水意。
不过到底是筑基的佩剑,林白和裴宁用过几次,稍有吃力,灵力耗费极大,根本发挥不出飞剑之威。
又熬了半个多时辰,大殿里已无了动静,倒是外面叫的极欢。
“老黄,差不多该拿出来了。”张寒叹了口气,语气中萧索之极。
“也没甚用处了。”宋清微微摇头。
黄如潮喃喃道:“是啊,差不多了。再不拿出来,都死,咳咳……”
他说着话,勉力的环视一圈,最后落到林白身上。
黄如潮皮包骨头,血气尽丧,脸上半点肉都无,颤巍巍的几乎要坐不稳了。
“小友……”黄如潮两唇干涸起皮,嘴里喃喃半天。
“我来说。”张寒脸色惨白,胡须纠结,“他袖中有一符宝,乃是门中所赐,专为守岛之用。”
“是也,”黄如潮似稍稍缓过来口气,一双无神的双目看向林白,接着道:“你们此番若不能脱身,一切休提。若能逃脱,还望将今日之事说与云霞宗。就说,说我黄如潮虽是被发落的废人,却没辱没了,咳咳咳……”
他话没说完,头一歪,竟因耗尽本源,身死道消了。
一时间大殿内无人说话,其余七位练气老修也都躺到了地上,身旁散落许多丹药瓶子。
其中有两人也显然没了气息。
林白起身,从黄如潮袖中摸出一张手掌大的兽皮,上面镌刻一小小剑形。
再看向裴宁,两人都不知说什么好。明明是来搞事的,结果被人家托了孤。
林白闭上眼,出现在石盘之上。先凝聚精神,吸纳灵气,转而汇入气海。
“我的优势是恢复快,最擅久战,可对方是筑基,又是多人,连久战的机会都无……”
林白无奈摇摇头,又一招手,纳来团雾,化为清水。
问心卜路,大凶。
“先前还是吉呢!”
“看来人的命运既要靠自身的努力,也要……”
林白睁开眼,环顾殿中。
阵盘滋滋作响,破阵就在顷刻之间了。
只见裴宁执剑站在大殿门口,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她一向勇,能站着死就绝不跪着,还老是容易生出死志。
林白又看张寒,却见他背靠梁柱,嘴里喃喃,也不知在说什么。
而宋清此时倒还算镇定,还向林白回之以微笑。
“林兄。”宋清呵呵一笑,再无往日那低三下四的模样。
其实他本就是装出来的,为了活命而已,林白和裴宁也都知道。
“宋兄。”林白叹了口气,道:“倒是连累你了。”
“你我都是自作自受而已,谈何连累?”宋清笑笑。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得意狂笑。
往外一看,龟甲护阵竟已破了。
“小娃娃,你拿个剑做什么?”这时那白袍客出声,声音再无之前的温和,反而阴狠之极。
“且来就是!”裴宁丝毫不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