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饮一晚,愁绪稍减。
到了第二天,惠风和畅,日暖生烟。
朱玉茂备上茶水,四人围坐论道。
修士嘛,就是这点破事儿。
场上四人都非穷凶极恶之辈,自然不会谈论打打杀杀之事。
修士就是要多交游,见见不同的风景,听听不同的见解,互相启发,互相印证所学。
埋头苦修那是极少数人才会做的。像那姜小白,即便被关了禁闭,可家里也不禁绝她见兄姐,免得她坐的屁股疼。
修士之所以说苦修,其实是说苦在攀登大道,苦在心境进取,苦在日日炼丹制符时的悟道之心,而非过苦日子。
若真是如此,散修可谓最苦,可散修中成气候的远远不及宗门家族。
当然,也正因如此,散修大多手段阴,下手狠,敢拼死。是以,同境界之中,宗门家族子弟往往敌不过散修;但修行之路上,散修又没宗门子弟通畅了。
四人围坐,身前各有茶盏。
高阁上清风吹拂,别有意境。
场上朱玉树修为最高,已经练气八层。他性情激烈,言语颇为慷慨激昂。
即便是讲道之时,也有金石之声。人不坏,也不傻,就是热血了点,冲动了点。
他把瓶颈比作奸敌,还真说出几分道理来。
其次是朱玉茂,他所学不多,修为也不行,但在阵法一道还算有些见识,倒也能糊弄住众人。
朱玉蔷更没甚好说的,她大道不展,平时日只在家看管灵植,是以讲了些灵植种植的法门。
轮到林白时,他也不藏私,一手把妙妙搂到怀里,一手拿着茶盏,由浅入深的讲述了炼丹之道。
四人扯了好一会儿,不管有无进益,反正气氛不错。
待到过午,忽见一道遁光飞来,落到众人跟前。
来者是一老妇,年约五六十,满头银发,目中严肃。
朱家三兄妹连忙起身行礼,口称老姑。
林白也起来行礼,拜称前辈。
“老姑。”妙妙也学样子,她揣着手,弯腰低头,一板一眼的。
她这会儿机灵的很,好似知道眼前之人不能得罪。
“我叫老姑,你瞎喊什么?”朱玉茂赶紧批评妙妙。
“你跟小孩子计较什么?”老妇狠狠瞪了眼朱玉茂,又看向林白,微微点头道:“你便是云中鹤了吧?”
朱玉蔷笑着道:“云道友,这是我家老姑。见字辈,讳水。”
“见过前辈。”林白又是一礼。
朱见水点点头,道:“朱见羊来信,说伱于炼丹一道上颇有天分。我亦是丹师,有不解之处,日后可来寻我这老婆子!”
“谢前辈。”林白又行礼。
朱见水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看向朱玉树,问道:“我欲去寻玉岩遗骨,你可愿去?”
“我去!”
“不可!”
朱玉树和朱玉蔷同时出声,结果却相反。
“玉蔷你休多言!”朱玉树愤愤。
朱玉蔷却不理会他,反拉住朱见水袖子,带着哭腔开口道:“老姑你这等年纪,怎还要出门?”
朱玉茂也跟着叹气,“老姑,何苦呢?”他面上露出凄苦,“再说了,玉岩死在外面,怎寻的着?”
“我自然有法子!”朱见水冷哼一声,反手取出一盏残缺铜镜,“玉岩带着另一半,只慢慢寻过去便是。”
她手掌托着残缺铜镜,接着便见其缓缓旋转,最后残缺一方指向东北方向。
那边最远到九阴山了。
朱玉蔷见朱见水其意甚坚,便跪倒在地,哀求道:“老姑,你万一出个闪失,那可如何是好?”
“玉蔷,老姑这么大年纪都不怕,你怕甚?”朱玉树不耐的很,大声道:“玉岩落到了外面,咱们若连迎归遗骨的血气都无,那朱家散伙算了!”
朱玉茂怒视朱玉树,朱玉树回瞪过去。
“好孩子!”朱见水十分赞许,“玉树,你筑基有望,此番一来是寻回玉岩遗骨,二来便是让你长长见识!”
“老姑,我随你同去!”朱玉树扶着朱见水胳膊,意志坚定。
朱玉茂憨直,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叹气不停。
朱玉蔷脸上有泪,跪在地上,拉着朱见水道袍,苦苦道:“老姑,你这番出门,可跟家主商议了?”
“他老糊涂了,寻他何益?”朱见水不屑道。
“老姑,那我说句难听的。”朱玉蔷抹抹泪,道:“您要是折外面怎么办?玉树有望筑基,要是也折外面怎么办?玉岩刚死,咱家的苗子还有几个?还死的起么?”
朱玉树一把将朱玉蔷推翻,大怒道:“朱玉蔷!若是怕死,那就别修行了!我若是怕这些,不如回家抱老婆孩子!咱朱家要是怕这些,趁早别想恢复祖宗荣光了!”
朱见水欣慰的点头。
朱玉茂和朱玉蔷再说不出一句话。
一时间,高阁上安静的很。
“去去去!”妙妙忽的乐呵呵的出声,丝毫不顾朱玉茂和朱玉蔷的苦楚,她拉着朱见水的道袍下摆,仰着小脑袋,开心道:“老姑去,妙妙也去!”
朱玉茂气坏了,他赶紧去拉妙妙,“看我把你嘴撕烂!”
朱见水立即挥袖,把朱玉茂掀了个狗吃屎。
“你们瞧,若是后辈们都如妙妙一般敢闯敢干,我朱氏何愁不兴?”朱见水自打来到高阁,第一回露出笑容。
“老姑带我去买糖圆。”妙妙开心的拍手手。
众人只当没听到小孩子的话。
“老姑,既如此,我与玉树去即可。”朱玉茂跪下来,“您老在家教导后辈便是,不必奔波。”
“就你这废物?”朱见水冷哼一声,“上次你被人拐了去,若非朱见羊,你这会儿骨头都没了!你有什么能耐?”
朱见水说完,瞧朱玉蔷要开口,便立即瞪过去,朱玉蔷便张不开嘴了。
林白冷眼旁观,一声都没吭。
这是人家的家事,虽说自己跟朱家交好,却也不好开口的。再说了,人家去有去的理由,不去有不去的顾虑。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种事没法劝的。
不过以林白的私心,若是知晓亲人挚友亡于外,那肯定要去搜寻一番的。乃至于若被人所害,定要十倍报之。
场中无人再说话,茶盏碎了一地。妙妙笑嘻嘻拿小脚踢着,好似根本没注意到争吵。
“你们好好在家守着。”朱见水流露出真情,她满是皱纹的手掌轻轻抚摸妙妙的冲天辫,“我老了,再不做些事,就老死了。”
她言语中颇有感慨,朱家三兄妹闻听此言,齐齐跪下,皆是双目赤红。
妙妙见状,歪头想了想,弯腰先把地拍干净,然后才跪。
她跪下后,还皱眉瞅林白,好似在说你怎么不跪。
林白假装没瞧见,只是低着头。自己虽跟朱家有交情,可这种事轮不到自己去,他家也不会开口让自己去。
正自想着,便见朱见水轻挥衣袖,欲要裹起朱玉树走人,林白心中忽的生起一种渺渺之感。
好似若是任朱见水离去,自己便会失去极其重要的东西。
除了我家秀秀和裴大姐,还有什么是对我无比重要之物呢?
大道?
“前辈且慢!”林白赶紧开口。
朱见水老脸冷肃,道:“你也要劝我不成?”
“晚辈不敢。”林白又是躬身一礼,道:“前辈,晚辈能否同去?”
“贤弟,何必如此?”朱玉茂劝告。
“玉茂兄,我也有私心。”林白立即解释,“方才朱前辈欲走之时,我心中忽生感应,似觉若能跟随前辈一行,当对以后修为大有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