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雷光散去,山顶已被削去了十几丈,鹿轻音双膝跪地,浑身乌黑,却又缓缓流出鲜血。
鲜血渗出体外又化为雾气,被灼烧殆尽。
罡风遒劲,鹿轻音缓缓站起,如雪般的白发竟已化为青丝。
“一生少经如意事,须臾白发变垂髫。”鹿轻音竟有癫狂笑声,单手撑起身体,反手取出拂尘。
拂尘轻挥,好似拂却此间污垢,连同鹿轻音也有清澈之感。
一道白色惊雷再下,这一次乃是问心。其威势不比方才小,然则更凶险之处乃是雷劫引动心绪,或入幻境,或入迷梦,乃是以心中污垢尘埃为局,蒙蔽心神。
雷光降下,鹿轻音少女身躯本就娇弱,此情此景之下更显天地寂寥,犹如蚍蜉举臂,妄想撼动大于它百倍千倍万倍的巨树。
很快,鹿轻音淹没在雷光之下,不闻半点声息。
“呜呜呜……”何问药低泣声幽幽。
林白和裴宁都没理会何问药,只是看着那山顶。
方才惊雷之威,其势极强,林白与其相距甚远,竟还稍有波及。隐隐之间,竟生出大道艰难,不如止步享乐,多睡些各地美貌女子的邪念。
裴宁取出一柄断剑,往身前一划,双目清明,她看了林白,见林白无事,便又去看那山头,并不管何问药。
倒不是裴宁不心善,而是她知道治不好何问药的病。
“你梦到什么了?”林白一向心软,见何问药哭个没完,便一指点醒。
“我梦到……”何问药擦干眼泪,也不顾鼻涕流,抓住林白衣袖,委屈无比,“我梦到你跟她生了七个孩子,他们都喊我药叔,我当了你们上百年的老仆,她一两年就跟我说几句话,我开心的很……”
原来你是因为开心才哭,而不是痛苦而哭……
“……”裴宁按住额头,只觉头疼。
林白目瞪口呆,“药兄,你既然是做梦,怎不大胆一些,何必还谨小慎微?都做梦了,还在梦里给人家当奴才?”
“你不懂!”何问药怒斥。
“……”林裴二人深知讲不通道理,便不再多说。
“愿师父保……道祖护佑我主!”何问药虔诚祈祷。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林白简直无语。
再看那山顶,鹿轻音竟也脱离幻境,单膝跪地,一手执拂尘,一臂断绝,只仰头看天。
青白劫云翻滚汇聚,终于降下最后一击。
金光耀目,却有极其纯粹之意。
这是丹劫最后一道劫雷,其威势并非最盛,亦不会乱人心神,乃是自外而内,经肉体之苦,焚灼神识气海,最后涤荡初成的金丹。
自此之后,经九道劫雷洗涤金丹,大道浸润躯体,两者便能成一,自然便成金丹。
大多数修士都能挺过前六道劫雷,可第七、第八道劫雷便艰难许多。及至最后一劫,更有贯通天地,以求自身和谐之态,是故这一关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很快,雷声轰鸣过后,劫云未散,烟尘弥漫。
林白三人相距甚远,看不清其中情形,亦不敢用神识去探,只等待云消雾散。
过了良久,淡淡金丹威压散布开来。有清净沁凉之意,好似身处山泉,又似手握碧玉。
劫云缓缓散去,好似从未来过一般。天朗气清,不见半片流云,只有湛蓝青天。
山顶狂风吹过,碎石木粉尽数被吹走。
原先山顶林木山石,此刻却不见半株树木,山石亦是被削去不知多少丈。
鹿轻音青丝如瀑,已换上了淡蓝衣裙,正自闭目盘膝。
膝上横放一拂尘,身前有玉笛碎片,青白相间。
她一臂断绝,伤口逐渐恢复。面上有红润之色,少女容颜如昔。
林白站起身,与裴宁并排往前。
何问药愣了一下,连忙跟上,但却只敢跟在林白屁股后。
及至十步处,林白三人行礼。
“恭贺仙子金丹入腹,自此天高地大,无处不可去,无事不可为。”林白笑着道。
“是呀是呀!”何问药连忙跟着开口,还不忘擦擦眼角泪,好似鹿轻音一出息,他也就跟着出息了。
鹿轻音缓缓睁开双眼,其间清澈无尘,好似山间溪流。
她微微仰着头看向远处天空,那边有一道玄光划破天际,继而停在空中。
天地之威动人,曲成甲也露出了乌龟头,殷勤探看。
“林转轮,”鹿轻音单手抓住拂尘,抱在怀里,目光越过那玄光,轻声道:“万千阶梯,再进一步。可抬头上看,阶梯无数,便愈发觉得艰难。”
“仙子大道得展,正该意气风发,怎伤春悲秋?”林白摇头笑道:“大道艰难,我辈更该奋力攀登。”
鹿轻音微微摇头,拂尘抱在怀里,手握着一缕青丝,“青丝啊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