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什么表情的说:“因为我也不确定你闭上眼之后还能不能挣开。”
她拿起原本是为车里女人准备的布和丝巾,开始给少年包扎肉眼可见的伤口。
扎入皮肤的玻璃被一块一块取下来,柔软的布料裹住一个个流血的伤口。
可他的呼吸依旧在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轻缓。
唯独那双死寂的眼变成了泉眼,眼泪像水一样无声又无尽地从里面淌出来。
这源源不绝的泪变成了他身上唯一的生机,叫人觉得一旦这泪流光了,他也就该死去了。
可就在意识昏昏沉沉,死亡已经在他身周展开了温柔如梦乡的网,而他也准备要疲惫地坠下去的时候,一个冷冷清清似乎绝不会因为任何事改变语调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
“抱歉,我骗了你。”
她说:“你没有说自己还能撑下去——她其实知道自己快死了,她说的是别的遗言。”
“她还提到你——你叫阿灿是吗?”
“……”
一缕蛛丝粘住了他沉甸甸向下坠的魂魄。
少年漆黑的眼瞳机械地转动了一个极微小的弧度,视线聚焦,终于一点点映出了少女的模样。
·
就像玻璃上的水汽被擦去。
她清冷的眉眼,挺翘的鼻尖,樱花一样浅淡的嘴唇一点点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还有那颗左脸上浅淡漂亮的小痣。
无比熟悉的,比现在要小很多岁的女孩的脸。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想知道她的遗言是什么吗?”
“活着我就告诉你。”
“死了你就什么都不会知道——你也没法问她,因为死去的人是没有灵魂也没有世界更没有轮回的。”
“你们只有这一辈子的缘分,你如果死了,世上还会有人像你一样爱着她想念她吗?”
“你是她的孩子,你活着才能成为她的延续和证明——而你如果死了,那么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部分也死了。”
“你要让她再死一次吗?”
……
她一边说,一边有条不紊地继续给他包扎伤口。
瘦弱苍白的手依旧稳定、冷静,没有一丝颤抖和犹疑。
等到能处理的伤口都处理过了。
她把少年的头移到自己膝盖上,抬头望了一眼那边还在燃烧的跑车,然后低头,用缠着绷带的手遮住了他的耳朵。
天上依旧还有灰烬在飘着。
细雨淋湿它们,和满天的梨花一起纷纷扬扬,笼罩着这一方飘荡着的火星与汽油味的空旷路面。
在那座烈焰燃烧的坟墓前,女孩捂着少年的耳朵,陪他度过了人生中最煎熬的一段时间。
最后当救护车赶到,他在昏沉中被人抬上担架,血迹斑斑的手指下意识抓住了女孩的衣袖。
在意识彻底沉沦前,他看到女孩嘴唇微张。
“我叫叶空。”
“叶子的叶,空心的空。”
“我不会走的。”
——
“先生!先生!”
秘书的呼喊中,温璨的眼瞳缓慢聚焦。
然而下一秒,他陡然笑了起来。
一滴泪如血一般自他眼中沉沉坠落,浸入这曾被燃烧过又修复得什么也看不出来的路面,很快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