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汤。
或许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好人,但也不是绝对的坏人,好与坏之间的界限,本就很难区分。
正如前文所讲,人,是复杂的。
上门‘催命’的使臣走了,‘请自杀’的流程也中途截止,但既然认了罪,也会有认罪的流程。
明面上的流程。
就在张府后堂达成私下协议的第三天,左内史奉命搜查张府,寻找罪证。
结果。
翻遍张府,居心叵测、意图不轨的大奸行为没找到,与商人勾结牟利的证据也没找到。
唯一搜到的,是不足五百金的财产。
还都是皇帝赏赐给张汤的财产,除此之外,张府再无其他财货、产业……
张汤是好人还是坏人的争议,暂且搁置。
至少。
能确定他是一个清官……
皇帝得知此事后,沉默良久,最后,未央宫中传出一句:“有罪一定要罚,但诬告,朕也绝对不会放任!”
是日。
天子颁布诏令,御史大夫张汤欺瞒君上,以陷害、苛法置人于死地,有罪!
然,念其为官十数年,清廉勤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特罢免御史大夫之职,允其归乡。
同一日。
商人田信从狱中放出,丞相长史朱买臣以诬告之罪,弃市,同党王朝、边通,皆弃市!
前面一位的死,还有迹可循,但后面两位丞相长史也被诛,外界可就摸不着头脑了。
不止于此。
张汤一案中,来的猛烈、结束的也迅速,同样让长安百官看不清、摸不透。
中间发生过什么波折,外人不知。
众人只知道,太子出面为张汤求情,又去了一趟张府,随后,皇帝便将‘请自尽’改为了罢官。
与张汤无冤无仇者,仅仅是议论猜测。
但记恨张汤者。
纷纷暗骂对方狡诈,竟然早早巴结上了太子宫!
而在海量的仇家、记恨中,也有一些人例外,或是欣喜,或是暗自轻吁口气。
欣喜的是张汤属吏,放松、轻吁口气的,则是朝中大大小小的酷吏。
明知自己做的事情招人恨,可放不下功名利禄,这时他们看到张汤的结局,难免就会想:
“啊。”
“陛下他老人家也是念旧情的!”
有了这个念头,将来踊跃为皇帝效忠者,不知会增加多少……
而这。
正是皇帝想达到的‘双赢’效果,废了一把‘旧刀’,还能激励无数‘新刀’。
真真是,好处占尽!
说到好处,全程旁观外此次事件的宦者令,有一番独到见解:“太子借着陛下杀人的时候,做好人、捞好处。”
“可陛下何尝不是借着太子的行为,反过来利用。”
“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张汤固执己见,坚决不认罪,太子从中一调和,皇帝顺着台阶就下,最后的结局显而易见。
皇帝赢麻了……
跟老刘比,小刘的确嫩了点。
当时在温室殿,刘彻对儿子的举动确实欣赏,可欣赏、畅快之余,利用起来,半点不含糊!
总而言之。
宦者令对他们的评价是:“父子俩都不是省油的灯!”
当然。
心里点评归点评,不妨碍他身体上朝太子献殷勤,陛下当初对太子的欣赏,那也是实打实的嘛。
……
……
武强侯府,书房。
“宦者令在宫里翻看了卷宗,朱买臣是建元三年,由庄助举荐的。”刘据一边剥着橘子,一边轻声道。
“庄助?”
庄青翟坐在主位,回忆了一阵,“他被张汤坚持处死,朱买臣因此恨上他,倒也说得过去。”
他摇摇头,没在此事上多谈。
转而看向太子,“三位丞相长史被诛,我这个丞相难逃其咎,上了请罪奏疏,陛下已经允了。”
“哦?”
刘据不惊反喜,“也罢官?”
“正是。”庄青翟接过递来的一瓣橘子,失笑道:“识人不明,用人不善,开春罢免。”
“陛下还说,既然辞了,以后就别当官了,养老去。”
“呵。”
说到这儿,他压低声音,收敛了笑意,“陛下这是对我借伤遁走不满,倒是连累了殿下。”
刘据摆摆手,“少傅跟孤用得着说这话?”
……确实。
庄青翟没再矫情,直言道:“陛下说不能做官,那便是不能做官,少傅之名,殿下还是不要再喊。”
“日后臣这把老骨头,顶多在太子宫当个宾客,还望殿下不要嫌弃才好。”
“哈哈哈。”
堂堂武强侯,开国勋贵之后,能不要一官半职,屈居于一个小小宾客,当今世上罕有。
眼下,却有了。
刘据这次并未推辞,皇帝老爹既然开了尊口,那便没得商量……
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庄青翟说完了自己的私事,将话题引到了刘据身上,“此次张汤罢官,殿下东奔西走,有目共睹。”
“以后张汤的门生故吏,例如中尉王温舒之流,就要欠殿下一个大人情。” “只是……”
说话间,庄青翟劝道:“这份人情,殿下最好关键时刻再用。”
“平时也别和他们过多接触,彼辈都是酷吏,王温舒更是嗜杀之徒,声名狼藉,可用,不可亲近!”
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