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急雨(1 / 2)

旧春闺 岁冢 1888 字 1个月前

殿内有很寂静的一刹那。

就是永福帝姬也察觉了,但她不敢胡嘴子,虚虚阖下来点睫,打扫喉咙似的嗽了一嗓子。

圣人瞧也不瞧帝姬,只又牵了唇,在那威严的脸盘上又架起不相符的笑,好像这笑是画卷上的图章,少了它便不上品了。

“早前儿便听人说过这郡王府的二姑娘多么的漂亮,我只当他们夸大,没想到他们这次不止没哗众,反而收敛了。倒叫我剌剌一错眼,竟闪了神。”

沈南宝自然客套一句谬赞,但她心底儿比谁都明镜。

刚刚,圣人的那个表情,根本不是闪神,那是错愕,是震惊,是不可置信!

沈南宝沉了眼,面上却维持着笑意,循着圣人的话在下首落了座。

甫一坐下,圣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既这么,我倒有理由觉得那些人说二姑娘分茶的手艺应当是说差了去,二姑娘的定定不输北苑那些个茶人、茶颠哩!”

沈南宝嘴角抿起来点,很谦卑的意味,“圣人谬赞了,我就是随便鼓捣着图一乐呵,比不得那些专事的大拿。”

圣人和永福帝姬果不愧是流着一脉血的母女,强迫人分茶的话简直如出一撤。

左右不过‘空穴来风’那些断论,却又有些不同。

永福帝姬是带商量的,半推半就地将你架上断头台。

圣人呢,就像一鐏金铸的菩萨,有着持重的庄严,逼人的富贵,至于那慈悲,却是浮于表面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当然,也不容一丝反驳。

“二姑娘便露一手,也不枉我今儿走这么一趟。”

永福帝姬听闻一怔,团白的脸,像手揉了灰进去,显现出复杂的白。

沈南宝瞧见了,自然,也瞧见了圣人微笑的眼,就像黑洞洞的两个坑,埋葬了千万尸首的坑。

沈南宝明白,这次自己是再躲不过了,遂没兜搭,当即应了下来。

宫人很快摆置好了茶床、十二先生,并伺候着沈南宝戴上了襻膊儿。

韦鸿胪里的银丝炭很快被宫人点燃了,透出星星的红火,照亮了沈南宝半边的脸颊,像擦满了胭脂,衬得那端凝的表情多了一丝妖媚神气。

永福帝姬看着,忍不住压低了声道:“嬢嬢,您不是说,邀她来……”

“闭嘴——”

轻绵的一声,从圣人轻勾的嘴里挤出来。

自远处看,圣人还是微笑着的,只是这笑,是月季花缸存蓄的水,上面恬静柔波,下面冷冰冰的,没有一点表情。

“要不是你蠢,给我整这些烂摊子出来,我今儿会走这么一趟么!”

低低的嗓音,蚍蜉一样挪进帝姬耳里,却如针刺一般,刺得帝姬身形猛地一僵,忍不住的,觳觫起来。

圣人眉心微不可查的一蹙,笑容却更深了,一双眼只管睇向前方,“给我坐稳住了!别把我的脸丢尽了。”

也因而,沈南宝将分好的茶递交给宫人,抬起头来时,便看到永福帝姬那两直瞪瞪的眼,衬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像瓷铸的面具,雪白,僵硬。

圣人还是那滑笏的笑容,一壁儿接过宫人呈上来的茶,一壁儿道:“都说松花酿酒,春水煎茶。但这些不过借用外物罢了,萧二姑娘,你便不同了,你有一双巧手,瞧瞧这水丹青,行云漂浮,江影幻变……”

她说着,端起盏来,轻啜了口。

也就这么一口,圣人放了盏,盏磕在桌上,‘咯噔’的一声响,“可惜——”

“有些烫了。”

轻飘飘的一句,刚撂下,永福帝姬就像崩断了琴弦,一霎筝鸣而起,“萧二姑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嬢嬢这般不敬!”

这就是一个坑,不得不跳的坑。

不管那茶做得多精细,多合适,圣人总会挑出来刺。

沈南宝早看得透彻了,遂永福帝姬这么一喝,她登时便伏惟在了地。

“帝姬息怒!我心内并没有对圣人半分的不敬。”

永福帝姬冷哼,“没有?你堂堂珍宝阁的东家,会得好一手‘咬盏’奇伎淫巧,却连这点火候都不会掌握?”

这话,应有,应没有,都不对。但不应更不对。

沈南宝额首触地,那冰冷的地面啊,将她的眼神也沁得无比寒凉,可她的姿态依然很恭敬,没有一丝值得人挑拣的。

“帝姬说得极是,只是我头一次面见圣人,心情难免紧张,便一时不察现了这么个眼,还冲撞了圣人,真真是我该死!还请圣人责罚,也请圣人息怒!”

到底是大宅争斗里活下来的人啊,这话说得,既叫人挑不出一丝差错来,又十分的熨帖。

嬢嬢要是不宽谅,倒显得小气了。

永福帝姬这么想着,翼翼觑向了圣人。

圣人正坐在上首眯细了眼笑,她的鼻梁微微皱着,露出一丝小女儿的娇态来,但她说出的话绝没有小女儿拖泥带水的含糊。

“所以,萧二姑娘是说我骇人么?”

松散的语气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清晰且决断,“萧二姑娘,你好大的胆子呐!”

“圣人!”

沈南宝不觉抬起头,正对上圣人轻挑的嘴角,虚虚的光落在上面,寥寥的几丝笑纹,像老虎的须。

只是很快的,圣人抬起了下颏儿,睨向了一壁儿呆得就跟鸡崽儿似的宫人,“杵着干什么,当我们唱大戏呐?”

说着,视线一划,一划向了沈南宝,“萧二姑娘忤逆不逊,还不把她扽住了拖下去,打三十板子。”

这话不止沈南宝,就是永福帝姬也惊住了。

三十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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