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陆军医院。
李士君在手术室外等了很久,门终于开了。
看见医生出来,他连忙唤来翻译,问:“医生,他怎么样了?”
日本军医用中文说:“人救过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
“他脊椎中的那颗子弹伤及了他的中枢神经。”
“会有什么后果?”
“它会让人慢慢失去知觉,会瘫痪,如果那时还活着,他会变成一个永远感觉不到疼痛的人。”军医说完这话,就垂下他那颗硕大的头颅,笔直地站在李士君面前,如同致哀。
李士君面无表情,想了想,问:“他还能用枪吗?”
军医愣了愣,认真地说:“我是个医生,我只会救人。”
“好吧,我现在能看看他吗?”
“请便。”
李士君进入病房,吴四宝手上吊着盐水,鼻孔里插着氧气管,还在昏迷中。
他默默看了一会,转身出了病房,对秘书说:
“去唐公馆。”
唐公馆即唐季礼唐老四的公馆,坐落在金神父路。
李士君走进客厅,就见唐老四身上裹着一条丝绵的睡袍,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看报纸,似乎才睡醒。
“士君兄,你怎么来了?”
“我就不能来看看你?”
“老兄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唐老四邀请他坐下,吩咐佣人上茶。
李士君站着没动,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说:“吴四宝差点被人杀了。”
“是吗?谁干的?”
“军统。”
唐老四看着他,张了张嘴: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下的命令。”
李士君哼了一声,自顾自坐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问:
“戴先生最近和你有联系吗?”
“有话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
唐老四作为渝方代表,他的身份基本已经公开,但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实在搞不懂李士君葫芦里卖什么药。
“张义你认识吗?”
“上海实验区的区长?他不是回山城了吗?”
“看来你的情报不够准确。”李士君正了正身子,冷冷说,“他不仅在上海,我估计针对吴队长的袭杀就是他策划的。”
“这和我有什么.”
“当然有。”李士君截断他,“因为我怀疑他统共,或许就是打入军统的卧底。”
“卧底?”唐老四异样了,一字一顿地问:
“你有证据吗?”
“怀疑需要证据吗?”
唐老四无语地看着他:
“你告诉我这个干嘛?吴四宝被袭击,伱不去抓凶手,靠怀疑能解决问题?”
“你我虽分属不同阵营,但在对付红党这件事情上大家志同道合。”
唐老四沉默着。
李士君给他斟了一杯茶,继续说:“我在中统待过,知道党部那些官老爷是怎么想的,日本人可以使我们亡国,但不会让我们亡党,红党虽然不会使我们亡国,但却会使我们亡党,所以不管中日战势如何,我们一定要设法铲除红党。”
唐老四疑惑地说:“即便张义真的通红,我也管不到他啊。”
“你是管不着,但你可以用架设在家里的电台向戴先生通报一下吧?”
听他这么说,唐老四顿了顿,想说点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李士君看他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十分明白他的想法。他知道唐老四这个人,心太软。
“你如果隐瞒不报,消息传到戴先生耳朵里,他会怎么想?”
唐老四皱起眉头,好一会才说:“这件事情很难办,不光是得罪人的事。”
李士君笑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老兄,你不会也同情红党吧?”
唐老四脸色一变。
李士君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放下茶杯站起来,抬手看了看手表:“好好考虑下,我是为你好。”
说着,转身离开。
酒店里,收到行动成功的消息,张义神情淡定自若地说了声“知道了”,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般。
猴子拿着一份《中华日报》走进来,说:
“区长,消息已经刊登出来了。”
“没引起怀疑吧?”
“放心吧,我是乔装出行的,回来的路上特意留意了,没发现尾巴。”
张义点了点头,摊开报纸,在中缝上找到了一则寻人启事。
这是一则只有军统的人才能读懂的暗语,是电台保持静默的命令。
最危险的时刻,最古老最传统的联系方式,往往更具隐蔽性和可靠性。
“区长,从这次行动来看,上海实验区的人没有问题,可76后是怎么收到情报的呢?除非他们破译了我们的电报。”
“要是有叛徒呢?”
“谁?”
张义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也不好回答。
顿了顿,他收起报纸,神情凝重地说:
“不管这個人是谁,他看到报纸就会意识到自己身份暴露了,76号肯定会采取行动,所以不用等了,马上给山城发报,让总部核查。”
“是。”猴子领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从来没有见区长有这样的反应。他意识到,如果这个叛徒行动起来,恐怕整条联络线都会有危险。
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呢?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让区长如临大敌?
正思索着,张义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姓谢的在干什么?”
“小的进了房间就没有出来,老的刚才说要请区长你吃饭呢。”
“是兴师问罪还是赔礼道歉?”
张义思忖着,对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他没有好感,偏偏这个时候又收到谢管家吃饭的邀请,不禁感觉有几分厌烦。
但转念一想,自己还没有给他们接风压惊,对方就主动找了上来,显然是另有深意。
于是他叮嘱猴子和钱小三做好发报工作,直接前往酒店包间。
一间装修豪华的包厢里,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谢管家显然已经候在这里多时了,他一见张义,忙笑着起身迎接:
“吴先生,您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