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大堂,放眼望去,满屋的烟熏雾绕,臭气熏天。
屋内的茶水点心,杯盘狼藉,藤椅、矮床、土炕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各色人等,都是在此过夜熟客,刚醒不久。一个个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擦鼻涕、抹眼泪,于是便赶紧拿起烟枪,对着灯嘬两口,迷糊着又睡过去。
“海哥,你来啦,老爷在楼上等着你呢。”店里的伙计招呼道。
江城海点头道一声“辛苦”,旋即迈步上楼,江小道紧跟着也要上楼,却被关伟拉了回来。
“没让你上去呢!老实待着!”
“不让我上去,那来这干啥?”江小道觉得奇怪,“你们也不上去?”
关伟点点头,解释说:“你爹是老爷子的‘里四梁’,只有他和你大姑,还有陈万堂他们够格进去说话,老爷子怕吵!”
“啊?”江小道更不理解了,“见不着面,你们穿这副人模狗样的干啥?”
宫保南嗤笑一声,自嘲道:“咱们就像窑姐儿,得在这候着,随叫随到,我倒是宁愿永远也不用见那老爷子。不过,小道,你今天是没跑了,肯定要见你!”
几个叔叔连忙点头认同,只有二叔、三叔没有表态。
果然,说话间,却见江城海在二楼楼梯的拐角处探出身子,招呼道:“小道!”
江小道连忙应声跑上楼去,临近门口的时候,老爹又拉住他,轻声嘱咐道:“进去以后,问什么答什么,别多废话。见了人,别叫爷爷,叫老爷!”
“姥爷?”江小道皱起眉头,“爹,这辈分我咋没论明白呢?”
“是当官的那个老爷!”
原来,前几年周云甫捐了个官,领正四品顶戴,正在新鲜的时候,就爱听这种奉承话。
江小道点点头。
旋即,房门大开,待浓烟散去时,屋子里的陈设才渐渐有了轮廓。
屋子里窗帘紧闭,死气沉沉,只漏出一线灰白色的光亮,照出升腾袅娜的浓烟,证明这里的时间并未停滞。
房间正中,摆着一张藤条躺椅,上面蜷缩着一个枯干的老头。由于常年不见日光,他的面色十分苍白,脸上的老斑因而显得格外扎眼,尤其是眼角附近,密密麻麻,堪比蜂巢。
大姑许如清站在老爷子的身后,笑呵呵地替他揉肩,身旁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年过而立的男子,正笑呵呵地帮他装烟。另有专门负责捶腿、点烟、沏茶、喂食的丫鬟,分列左右。
很静。
老爹在身后推了一把,江小道随即走到那老头的面前,扑跪在地,磕头。
“草民江小道,拜见老爷!”
少倾,藤椅上“嘎吱”一声响,周云甫微微抬了抬眼皮,沉吟一声:“你就叫江小道?抬头,让我瞅瞅。”
江小道应声抬头,不由得心里咯噔一声。
却见周云甫年岁虽大,却没什么皱纹,一张脸尖鼻薄唇,脑袋奇小,最诡异的是,他一眨眼,眼珠上就略过一片若有若无的薄膜,似有两张眼睑。
这哪里像人?分明更像一只老鹞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