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管事不禁肃容,他考虑再三道:“姑娘,让我家小子去吧。”
他说的是琼芳的兄长,顾知灼也是认得的,就点了头,高管事立马让自家婆娘去把高遥叫来。
琼芳铺纸研磨,高管事亲自守在廊下。
羊毫笔沾满了墨水,顾知灼持笔而立,再三思吟,短短几行,就写了足足一盏茶。
一不小心,一滴墨水从笔尖滴落,在绢纸上晕开。
顾知灼只得把这张绢纸放到一旁,又铺开了一张新的重写。
这一回,她一气呵成,一封书信写得满满当当。
写完后,顾知灼仔细看了一遍,盖上了自己的小印。
高管事在外头禀了一声:“姑娘,高遥来了。”
“让他进来。”
高遥是个高高瘦瘦的青年,他进来后见过礼,就一声不吭地站着。
信已干透,顾知灼亲手折好放进信封,封上了火漆,在封口又盖了一道印。
她把信递给高遥,郑重其事地嘱咐道:“我大哥现在应当在翼州和泽县附近,你务必找到他,亲手把这封信交在他的手中,让他立刻看完。 ”
说完后,顾知灼又沉声提醒一句:“这信,绝对不能经他人之手。”
“小的明白。”高遥双手接过信,贴着胸口放好。
“你去吧,今晚就走,路上小心。”
高遥拱手退下。
顾知灼长长松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往下挪了挪,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琼芳挑亮书灯,就去收拾书案。
顾知灼突然问了一句:“庄子上有舆图吗?”
周管事摇头道:“没有。”
也是,舆图难得,府里也只有爹爹的书房里有。
“姑娘,您放心。”琼芳轻快地说道,“和泽县不远,很快就会有世子爷的消息了。”
是啊。
顾知灼默默点头,从这里到和泽县,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就三五天,兄长收到信后,只需要仔细布署,在流匪进入京畿前把他们尽数剿灭,上一世那一连串的祸事就一定能够避免。
可是……
不知怎么的,顾知灼的胸口闷闷的,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她索性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吹吹风。
上一世她因为高热昏迷了好几天,对很多事的发生并不十分清楚。
但是,在兄长被定罪,下落不明后的每一天,她都会想,兄长真得会犯下这么大的过失吗?
兄长五岁随爹爹去了北疆,十二岁就能亲率一营伏击斩杀凉国大将,他是爹爹亲自教养长大的,真得会被区区流匪玩弄于股掌?
风吹乱了顾知灼发丝,不一会儿,雨水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越下越大。
垂花门前的紫藤在风雨中摇曳。
“正好是酉时三刻。”琼芳活泼道,“姑娘,您说对了。”
周管事也跟着附和:“姑娘说得真准!”他笑得眯眯眼,他们姑娘好厉害。
琼芳听着雨声,苦恼着问道:“姑娘,雨这么大,咱们今天回不去了吧。”
顾知灼随口道:“这个时辰,城门早关了。”
说的也是!琼芳其实也挺不想回去的,她叹气:“在外头过夜,太夫人肯定又要生气了。”
这个“又”字简直用得出神入画,顾知灼不由弯了弯嘴唇:“咱们不在外头过夜,她还是会生气的。”
琼芳这么一想,立刻就兴致勃勃道:“姑娘,我娘说,今天得了些鲜嫩的野菜,您明儿早上要不要吃野菜饺子?”
万嬷嬷的野菜饺子?
记忆里又鲜又香,好吃极了。顾知灼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周管事眉开眼笑,在一旁说道:“小的这就去吩咐,再去瞧瞧晚膳好了没。”
轰隆隆。
一声闷雷乍响,雷声过后,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仿佛每一下都砸在顾知灼的心尖。
她的不安更重了。
顾知灼捏紧衣袖,突然叫住了他:“周管事,你有铜钱吗?”
周管事怔了怔,不太明白刚刚还在说吃野菜饺子的,怎么又说到铜钱了?
他也没问,掏出了一把铜钱:“有。”
顾知灼拿了三枚,置于两掌中间,有节奏地轻轻摇晃。
上一世,她在无为子真人的山门前堵了一个月,缠着他收下了自己。
无为子真人是天心观的观主。
正所谓十道九医,天心派一门援道入医,门人医道双修,世人称他们为道医。
公子去世前,她满心扑在医术上,为他续命。
公子去世后,她开始涉猎其他,无为子真人对她倾囊相授,阴阳禄命、诸家相法,灼龟五兆、周易六壬(注)她都学了。
“周管事。”
外头有人叩了门,周管事就过去开了,问道:“怎么了?”
“西院那里收留的客人,听说主家来了,想过来道个谢……”
咚。
三声脆响,铜钱接连落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