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她微微颔首,在一众人等的簇拥下,抬步走进了宫城。
谢璟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朱红色宫门在他眼前缓缓合上,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自信,而是多了一些怨怼、憎恶和迷茫。
“殿下。 ”顾知灼恶劣一笑,意味深长道,“太|祖皇帝有言,面容有瑕者不可出仕……”
太|祖当年说,出仕为官者不可面容有瑕,不可身患残疾,为君者同样也该如此。
“您这脸呢,千万记着要好好养,耐心养。对了,还痛吗?”
谢璟下意识地捂住了额头伤口的位置,在上过药后,伤口的皮肤就像是被什么拉扯着,一波一波的又麻又痛,痛了一晚上。
刚刚没有一个人正眼看他,是因为谢应忱回来了,还是觉得他的伤好不了已经失去了角逐储君的资格?
顾知灼对自己百般算计,压根不在乎和自己的婚约还能不能成,莫非顾家真得在北疆布有暗兵,现在是想舍了自己,重择新主,再挣一个从龙之功?
所以,她才会和谢应忱在一起?
这个念头一起,就有如一桶冰水当头泼下,谢璟从心里升起了一股寒意,冻得他打了个哆嗦,远比昨日跪在雨中时还要冷。
“我就不打扰您去思过了。”顾知灼轻笑着翻身上马,朝秦溯的方向福了福,算是道别,又招呼了一声琼芳和睛眉道:“我们走!”
谢璟的脑子乱哄哄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风吹起了他帷帽的薄纱,露出了煞白的面孔。
“姑娘。”琼芳落后他一个马身,“咱们是回庄子吗?”
“回府。”
顾知灼轻快地说道:“我姓顾,这镇国公府,我当然想回就能回。”
姓季的都住的好好的。
她为什么要避?
去庄子只是因为有需要,事了了,当然要回去。
顾知灼帅气地甩了个空鞭,玉狮子一马当先奔出午门。
她先去了一趟百济堂,给自己抓了几副药,又嘱咐了掌柜若是有人来寻她,就着人进府告诉她一声,然后就回去了。
对于琼芳来说,她们只离开了一天。
在顾知灼而言,重新回到这个府邸已是隔了整整一世。
曾祖父随太|祖皇帝起义,立下战功卓著,太|祖皇帝登基后,得封镇国公,世袭不降等。
随着爵位一同赐下的是这座镇国公府,据说是前朝一位实权王爷的府邸。
亭台楼阁,飞檐青瓦,步步都有景,处处都似画,细微处还留着当年的奢靡。
顾家没有分家,如今有三房人住在这里,包括她的两个堂妹和两个堂弟,其中一个还没有出世——上一世,流放时,安哥儿不满半岁,他熬过了牢狱,却死在了义庄。
顾知灼恍惚地看着这一草一木,沿着青石小径走回到自己的院子。
琼芳就要上前叩门,晴眉的耳朵动了动,轻轻拉了她一下。
她笑得古怪:“姑娘,里头有人。”
“有人吗?“琼芳侧了侧头,凑过去听,果然里头隐约有说话声。
“……可不就是嘛,这一天一夜的,夫人都急哭了。”
“哎,祝嬷嬷,您说,夫人待咱们姑娘掏心掏肺的,事事都把姑娘放在心上,姑娘她怎就没想过她夜不归宿,太夫人和夫人会着急。”
琼芳听着听着,气就不打一处来。
又来了!这些话要是传到太夫人的耳朵里,太夫人肯定要生气的。
顾知灼使了个眼色,让她退到一旁,然后,抬脚一踹。
砰!
院子的红漆木门被她一脚踹开,把里头正在说“可怜见的,表姑娘都被夫人送进观里了,大姑娘还不消停,也不嫌丢人……”的祝嬷嬷惊得蹦了起来。
顾知灼双手环抱于胸,兴味盎然。
蕊黄面露尴尬,但很快又笑得若无其事:“大姑娘,您昨夜没有回来,太夫人担心坏了,特意让祝嬷嬷过来问问。”
她讨好地说道:“夫人一回来就把季表姑娘送去了女观,说是让她在观里好生反省。”
说完又小心地打量着顾知灼的脸色。
她是顾知灼的两个大丫鬟之一,是季氏给的。
回想起来,顾知灼隐约只记得,季氏进门后,爹爹待不到半个月,就带着兄长回了北疆。后来自己病了,季氏以下人没有照顾好自己为由,把她的乳嬷嬷和两个大丫鬟全都打发了,又送来了蕊黄。
等她病好后,蕊黄整天带着她玩。
时时在她耳边说:“大姑娘您生来就在云端上的人儿,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表姑娘哪里及得上您啊,她是寄住在咱们府上的,所以才要这么辛苦,学那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四书五经,不然出去谁瞧得上她。”
“夫人最喜欢您了,您有什么想要的,就悄悄跟夫人说,夫人肯定都会答应。”
的确,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无论是吃的,玩的,还是不想背书写字,都可以。就连功课,蕊黄都会替她写。
那个时候,她是六岁还是七岁,唔,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