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东海岸某地,也在发生相似的事。一个叫摩多万的肥壮男子悠悠然醒来,发现自己被反绑双手,嘴上贴着胶布,塞在一口漆黑无华的车厢内。时隔不久,车在一路颠簸中逐渐缓速,听凭耳边传来的阵阵杂响,理应是驶在一条铺满石块的土道上。
“真是莫名其妙,我明明记得躺在客房床上,这是怎么发生的?我为何被塞在别人车里?现在究竟几点?谁胆子那么肥敢绑票老子?难道不想活了?”男子虽这般不住唾骂,但当车盖被打开,他立即摆稳姿态,端出一副惊惧害怕的嘴脸,浑身筛起糠来。
一只柔软的手架起胳臂将他拖了出来,双膝挨着碎石路面蹭得生疼,来人将黑色塑胶袋一把扯下,男子模糊视线顿时变得豁然开朗,一栋鬼气森森的大屋矗立在面前,许多身穿罩袍的怪人举着鬼火般的火炬,站在这个小广场各处,正杀气腾腾地注视着他。
“女神峰,莉莉丝们!天哪!”男子惨叫一声,老黄色尿液喷薄而出,顿时淌了一地。
身着Innkeepin’制服的人摘下白色礼帽,蓬松柔美的紫色长发披散下来。男子望着这个美得不可方物的标致女人,一下子想起了遗失的记忆。正是这个客房服务员推来架子车,为他送上餐后果酒,并说饭店赠送。当时的他只顾着看新闻,一丝一毫没察觉自己被她算计了。
“大叔,故地重游,感想如何?你还能记起在一年前,这里发生过什么么?”女人眨巴着丽眼,着人搬来一张沙滩椅,在他面前稳稳坐下,笑道:“你干嘛浑身发抖,难道很冷吗?”
“饶命!是我不好!但是小姐,你恐怕找错了对象,那时的我们不得不为之!”男子磕头如捣蒜,叫道:“是一群叫门徒的人,还有世界之子,付了许多钱让我们出力办事。他们全是上万人的大组织,普通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我们若敢说个不字,回头就被他们灭门了,换做是你你怎么办?冲撞莉莉丝们我当然知道罪该万死,但你们该找他们算账才对!”
“是啊,这确实很棘手,答应了吧将得罪莉莉丝们,不答应吧可能当天你就死了,这也算情有可原。我们当然会找门徒与世界之子的麻烦,但这些不在你的考虑范畴之内。”紫发女取过一支烟,拿黄磷火柴擦过男子脸皮,为自己点上,又问:“除此之外呢?还发生过什么呢?咱们这班无依无靠的姐妹们,很想今晚将你开膛破肚下油锅,你可得想好了回答。”
“除此之外?应该就没有其他了吧,既然分到红利,大家还留着干嘛呢?当然全都撤了。”男子岂会不知女神峰大战后又发生过什么,但这是大家一起拟的主意,干嘛要全怪到自己头上呢?于是他匍匐在地,不住哀求道:“我有肩周炎,还有很严重的风湿,像这般既被捆又下跪,痛得我实在难以思考。求求你,至少为我松开绑绳,我一定老实交代,好好配合。”
“我知道这些都是借口,你想趁机逃跑,但当真出得了大铁门吗?就算给你窜下山,又能走多远呢?这一带到了晚上连条鬼影都不见,更别说路人了。”紫发女显得很笃定,从怀中掏出怪刀为他切断扎带,然后重新坐回沙滩椅,笑吟吟地望着他,问:“你记起来了吗?”
“容我想一想啊,毕竟时间已过了一年多。”男子舒送着发麻的手腕,不住看向四面环伺的罩袍女,绞尽脑汁想要应对人生中最大的危机。逃是不可能的,哪怕再拼命,光腿的也跑不过人家骑机车的,没准这伙贼婆娘还会放任自己上公路,然后用勾铙刺穿脚踝,像拖死猪般再度拉回这里。这群女人摆明了要活活折磨死他,那只是一个时间过程。
想到此,男子跪行来到紫发女胯下,一把抱住她大腿涕泪横流,叫道:“我明白了,你接任了大长老。这确实是我们利令智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可那时的我们只想对付豺狗帮老大,与你与莉莉丝们无干哪。凭心而论,我可没碰过你,甚至,咱俩都没见过面。”
“嗯,那是因为我与编码十八号的娘们去爬龙口了,恰巧避开了你们火炬联盟的滋扰。而留在这里我可怜的妹妹,就没那么走运了。”紫发女鄙夷地扫了他一眼,提来一方手帕,叹道:“快擦擦吧,一个大老爷们给我下跪,真是太不要脸了。你好歹是个混黑帮的,志气怎还比不得人家药店老板,那老货一连挨了咱们好几天毒打,依旧铮铮铁骨宁死不屈。”
“27号,这两者哪有可比性?你们即便将制毒师揍得半身不遂,频频血尿,可由始至终都不曾想过要杀他,而是指望从他身上套取秘密。”男子接过手帕,胡乱地抹了把脸,指着四周的罩袍女叫道:“可是,你看她们一个个的,不是端着鹤嘴锄就是拿着开山斧,摆明了今晚非剁死老子啊。我不服,干嘛他人一块犯下事,全都算在我头上?再说了,豺狗帮老大也曾发布通缉令想整死你们啊!你们欠他什么了?古斯塔夫早就挂了,放下这些恩怨吧!”
“其余人都可放过,唯独你不在饶恕的名单内。”紫发女勃然大怒,一把将男子蹬翻在地,怒目圆睁跳骂道:“若没有你在边上出坏点子,铁狼的人原本已回去了。而你对锐将说,一不做二不休,挟胜利之余威,索性收拾掉老男人集团算了。为了将这出戏演好演足,故意泄露给与我妹妹交好的两名鼩鼱男孩,造成她不顾一切奔向沃森,你敢说这不是真的么?”
“等等,这些你都是哪听来的?光凭箭镞两个败类一面之词吗?他们这么做纯属为了投靠豺狗帮,在这俩个狂贼吃香喝辣时,你们却在傻呵呵地大行杀戮,将来被条子缠上的绝不是他俩而是你们,好好想一想吧。”男子仰天长叹,道:“我死不足惜,但为你深感不值。”
“因为我手上有比他俩重磅十倍之人的亲口供词!”紫发女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明光闪耀之物掷在男子面前,又向身后某个罩袍女扬扬手,让她抱来一部破录音机,狞笑道:“大叔,你愿意听听那个人是如何交代罪行始末的吗?”
“你们,你们把他怎么了?”男子揉了揉昏花的水泡眼,方才看清那是一只血迹斑斑的大钻戒,顿时惊得差点背过气去。这东西与他而言太熟悉了,那是锐将常年戴在手上的,哪怕在他揍人时也不曾脱下。骑马男纵横佐治亚北部,除了打不过鸳鸯馆老男人外,也堪称黑道界绝顶高手,难道连他也惨遭不测了吗?话说回来,他似乎已经失踪,至少有大半周了,莫非是同样被这伙贼婆娘拿了,遭她们杀害埋尸荒野了吗?
想着,他不由将脸一沉,叫道:“你们这么做,就等同于在向铜星枪会宣战,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吗?我死后,会有无计其数的火炬兄弟为我报仇雪恨,想杀就给我个痛快!”
“铜星枪会,哇,我确实被你吓到了,即便拼光我们所有人,也打不过他们哪。但任何事都有前提,火炬兄弟们能找到我们才行啊。事实上,莉莉丝亦早在一年前灭亡了。”紫发女示意男子看向自己头顶,一面深蓝大旗冉冉升上半空,上面绣着一个抱膝的展翅女妖,底下烫着娟秀的小字,Meeleyet。此女指着它狞笑道:“咱们早就改名换姓,现在叫做弥利耶,居无定所来去无踪,女神峰也出卖给了豺狗帮,现在由他们全权经营。铜星枪会打算上哪去活捉我们呢?那么,投靠他们后,火炬与铁狼真的获利了吗?据说你们过得很惨。”
“这!”男子发现,紫发女说得一点没错,他终于垂下了脑袋,陷入沉沉的思考之中。
沃森大战时,因一头枯黄老妖介入并展开无差别袭击,迅即打乱了群贼们的阵脚,他们拼命组织起火力,在损失了十来个弟兄后,才勉强击退了野兽。与此同时,联合军团也追到现场。圣维塔莱领队当然不会与他们交战,那样有违江湖上的道义,故而好言劝阻他们离开。当瞧见古斯塔夫趁马逃走,锐将与他便知道完了,将来势必将遭到最残忍的报复。
于是俩人带着残余人马,连夜投贴拜在铜星枪会麾下,论整个佐治亚北部,唯有他们才有实力能与豺狗帮一战。结果铁狼与火炬等来的,却是一周后古斯塔夫命丧鸳鸯馆的消息。这下搞得进也不是退也不行,眼睁睁看着铜星枪会拉拢他俩的手下,并逐步控制了客户网络与供货渠道。锐将对此耿耿于怀,时常骂他是个猪脑子,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去向老男人集团请罪,起码人家现在混上白道,气度恢弘,最关键的是,没伤到他的心肝宝贝。
在那之后,轮椅男与锐将时常想要重回巅峰,便暗中筹谋再独立出去。不久前男子结识了弗吉尼亚另一个黑道世家,他们与铜星枪会存有血海深仇,两下接触下来一拍即合,今天他带着妻孥赶去里士满,就是上对方庄园投诚的。只是时间尚早,所以定了一间酒店歇息。
“而今是我人生中最低谷的时刻啊,堪称孤家寡人,居然这么轻易就被这个可恨的紫发娘们识破了,真是天要亡我!”男子抹干泪滴,捧起对方的手,将眼一闭正欲待死,忽然惊觉自己被带进沟里,慌忙大叫:“不对不对,咱们是设计了沃森之战,可并没因此杀害金发妞啊,正是她带着古斯塔夫一路奔逃才回到鸳鸯馆,他们是被困在火海中罹难的。而且我还听说,9号最终活了下来,谋害你老妹的,是那只该死的妖怪,它同样宰了咱们许多人!”
“她是活了下来,光在医院病床上就躺了两个月,你与骑马男可曾有过一丝忏悔?不论是谁全当没发生过这件事。可知道,这一整年她是怎么挣扎着过来的吗?你们谋杀了她的善良,活生生将之逼成了母兽!如今在她脑海中只有一个词,复仇!向所有欠下血债之人讨回公道!这就是我们重建弥利耶的原因呢!老畜牲,你还不悔罪?非得逼得我动手么?”
“事到如今,我也无话可说。如果可以,我想在临死前见她一面,祈求她的宽恕。”男子怆然地望着天边北斗星,恼道:“我已搬离了佐治亚,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告诉我。”
“不仅是你,你儿子在哪上中学,你妻子平日里去哪家美容店,又与哪个健身教练勾勾搭搭,你会去哪家超市购物,我们了解得清清楚楚。真想办你的话,你早没命了。”
“明日周二,十三号,天气晴朗干爽,72华氏度,未来几日,东海岸将形成九号海岸飓风,届时将迎来今年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气温会明显下降,市民出入要注意保暖。”恰在此时,收音机里传来当地台的天气预报,男子乏味得听着,不知她所言何意。
“多么凑巧啊,去年的天气预报也这般说,明天恰好也是周二,这真是一个大日子。”紫发女一把拧住男子的耳朵,将之提留起来,笑了:“不过我老妹宅心仁厚,她觉得杀头猪,实在太便宜了你。因此她有两个要求,打算赏你一条活路,你愿意听听吗?”
“是,尽管吩咐,只要留我狗命,我无不照办!他日定当登门拜谢她的不杀之恩。”男子双手紧贴裤缝,慌忙避过她的直视,心头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终于逃出了鬼门关。
“好,先是第一点,你若是能记得起她叫什么,可以免你不必被弥利耶们乱刀砍死。”
“这,我只知道她叫9号,图册上那么写着的。不过你容我想一想,妈的,到底叫什么呢?”男子苦思冥想了半天,叫道:“是一个花名,我记起来了,她好像叫醉蝶花。”
“恭喜你,大叔,你赢取了第一关。但她现在不再是醉蝶花,而叫月神花,勉强算你通过。”紫发女在男子面前婀娜地转了个圈,又说:“第二点嘛,恐怕对你来说有难度,明天是鸳鸯茶一周年忌日,她要你带同你剩余的弟兄,去陵园庄严地祭奠。”
“你疯了吗?而今我还不算完全脱离铜星枪会,这么做他们岂肯饶我?哪怕不被你们杀害,将来也会遭他们清算。”男子正待竭力争辩,猛见得紫发女脸色一沉,眼中闪现凶光,立即站得笔挺,叹道:“是,如她所愿,我明天一定会去古斯塔夫坟头哭拜!”
“看,下定决心并非什么难事,这下皆大欢喜了。”紫发女故作亲昵地挽着男子肩头,缓步向大铁门而去,当下到道场门前,她忽然一个连环飞腿,将之踹倒在地,两旁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罩袍女一拥而上,将他捆了个结实。
“你怎能出尔反尔,你怎能言而无信啊?”男子绝望地高叫。
“为了确保你明天真会践行诺言,我们需要一些保证,那就是请你品尝全套二十一间酷房,并用八台摄像机拍摄下来,若不照办,就拷贝一份寄给铜星枪会。”紫发女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淫笑,道:“大叔你不是对姐妹会的过去很神往吗?现在就好好满足你。少罗嗦,要么你进去,要么过几小时骗你妻孥过来,换他们进去。”
不论男子怎么惨嚎,如何挣扎,都是无济于事,罩袍女们将他拖进泛渣之井,并沉重地合上了弹子门。小广场随即变得清冷下来,一条修长且柔美的身影从鹿血滩破门里踱步出来,站到了紫发女身边。
“我处理得怎样?夸夸我吧,小老妹。”紫发女憋住笑,替她摘去毡帽,示意女子去听,不断回荡在道场上空的哭叫声,说:“他这回不用再幻想自己是个头面人物,下半辈子也将坐上轮椅,你觉得咱们是不是太残忍了些呢?”
“你干得很好,这么一来,他们没闲工夫来拖我们后腿,也没精力继续找豺狗帮麻烦,我也算是践行了对亡夫的承诺,虽然不知他用意何为。”女子眨巴着深黛闪亮丽眼,扬手一指,肃穆道:“全体弥利耶做好准备,今晚就启程,我们的疆场,在北方!”
今天是世纪末十月倒数第三周的周一,时代洪流即将奔流进入千禧年,美国的女性恶劣犯案记录比起过去十年,足足上升了三倍,每一宗都令人发指,并残忍无比。
1999年10月12号,这个寻常日子对于普通美国人来说,就像从没度过那般,既不会留下任何记忆也不值得纪念。东西两个海岸,差不多是摩肩接踵,连续发生了两起男性遭受女性绑架大案,结果却因受害人的种种原因,拒绝报案所以未被记录,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
然而这两起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却在之后产生出无尽的纠葛。它又是怎么回事呢?那就不得不从去年的那场女神峰大战的余烬中,拔火挠炭慢慢道出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