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梅菲尔区街边的一间小楼里。
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诺顿夫人精致的妆容上,就像是这位夫人那简洁而有力的名言说的那样——是的,我们人长得很漂亮。
或许是因为过去几年长久的家庭争吵,诺顿夫人虽然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不带任何表情充当模特,但她的眉眼之间却总有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憔悴。
亚瑟与迪斯雷利一人一个搬了个凳子坐在她的对面,这两位向来健谈的年轻人这会儿却鲜有的陷入了沉默,他们都感觉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
这时候他们才意识到,陪着一位已婚女士来画肖像画,这本该是她的丈夫又或者是情人做的,他们俩待在这里又算是什么呢?
一旁的画家轻轻抬起画笔沾了沾托在左手的色盘,在画布上随手点上了几笔,他时不时抬眼观察两眼诺顿夫人,随后便蒙头陷入了对于绘画艺术的痴迷。
按理说,在这种状态下,他本来是不应察觉到身后的亚瑟与迪斯雷利的。
但或许是空气中的气氛实在是太过冷寂,就连专心于绘画的画家都有些受不了这两位的反应,他伸了个懒腰开口道:“让咱们休息一下吧,诺顿夫人,你现在可以四处走走,缓和一下僵硬的背部,坐的时间太长,你身体的曲线都显得有些不自然了。至于坐在我身后的这两位先生,需要我给你们来杯茶吗?就这么傻傻的坐着,一定很无聊吧?”
诺顿夫人听到这话,也慢悠悠的站起身,满含歉意的冲着亚瑟与迪斯雷利开口道:“二位先生,虽然我很想在绘画间隙和伱们谈谈稿件的事情,但是我的腰实在是太疼了,我想我现在或许真的应该出去活动一下。虽然我这么说可能不太合适,毕竟您二位已经等待这么久了,但是我觉得在这里耽误你们宝贵的时间或许是个错误,不如咱们改天再谈谈稿子的事情吧?”
“稿子?”画家开口道:“其实你们待在这里谈也没什么,夫人,动动嘴而已,这其实不会影响我作画的完成度的。”
诺顿夫人闻言惊讶道:“原来是这样吗?抱歉,我也是第一次画肖像画,没有经验。”
亚瑟点头笑道:“那咱们回来再聊吧,您先出去活动吧,夫人。”
诺顿夫人微微点头,随后便在门口男仆的搀扶下一步步的走下楼梯。
见到诺顿夫人走远了,画室里的气氛也开始活络了起来。
画家一边转动着手中的画笔,一边开口道:“黑斯廷斯先生和迪斯雷利先生是吧?虽然有绅士来陪同淑女作画是很正常的,不过一下来两位还真是稀奇了,我原以为只有意大利和法兰西人会这样呢。难道是我离开不列颠太久,现如今我美丽故土的风气也转变了?”
迪斯雷利听到这儿,只是竖起手指摇了摇道:“先生,请您不要误会我们同诺顿夫人的关系,我们真的只是来同她谈稿件的。”
画家端起放在一旁的咖啡杯:“但愿吧,不过看你们俩的样子,应当都还没有结婚吧?”
亚瑟问道:“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就凭刚刚坐在旁边这位先生的一句话,你们俩就露馅儿了。”
“怎么说?”
画家笑着抿了口咖啡,开口道:“因为只有你们这些没结婚的小伙子才会想要和女人一本正经的谈生意又或者讲道理,我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想要让这些可爱的女士同意一件事,这样端着架子或者正常说话通常是行不通的。这道理是我结婚之后才领悟到的。”
迪斯雷利疑惑道:“您结婚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我的上帝啊!听听你在说什么!”画家翻了个白眼道:“这么说吧,你根本想象不到同我的妻子打交道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她经常会向我提一个问题,然后自己回答了,之后再用上半个小时的时间跟我解释,我的答案为什么是错的。”
迪斯雷利听到这儿,眼皮子跳了一跳:“可是你不是没有回答吗?”
画家警告道:“小伙子,如果将来你结婚了,你可千万对你妻子说这话,要不然接下来半个小时她的嘴也不会闲着了,你懂我的意思吗?她才不会管你回答了还是没回答,她仅仅是想数落你是错的,这完全就是由着她的心情来的。如果你懂得如何哄女人,那她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天使,无论你提多么过分的要求,她都会答应你的。但是,如果你没这个本事,那么你就算上天摘颗星星给她,她也会问你为什么不摘月亮,摘了月亮她问你为什么不摘太阳……”
迪斯雷利问道:“那我要是把星星、月亮、太阳都摘了呢?”
亚瑟开口道:“那她会说:亲爱的,你为什么不把摘这些东西时间用来多陪陪我呢?”
画家听到这话,忍不住指着亚瑟道:“小伙子,你学的很快嘛!看来你们今天的约稿计划会进展的很顺利的。作为回报,要不要来找我画张肖像画?趁着你们还年轻,头上还有头发,给自己留个纪念嘛。”
说到这里,画家还不忘从上衣兜里掏出两张名片冲着他俩递了过去。
亚瑟低头看了眼,名片的内容并不算特别复杂,只不过缀在鸢尾花图案后的这一连串头衔与经历还是让亚瑟明白了,在这位先生手下画张肖像画价格应当不会太便宜吧?
姓名:约翰·艾特尔
出生于不列颠,学艺于亚平宁的肖像画大师,将毕生奉献给追寻人与自然二者相结合的浪漫主义画家。
十五岁时便于罗马举办过私人画展的绘画天才,受御用画师托马斯·劳伦斯爵士称赞的新一代学院派领军人物。
曾任罗马艺术学院水彩人像学讲师,现任皇家美术学院淡彩学教授及艾特尔画室负责人兼主笔画师。
虽然亚瑟并不是很懂浪漫派画家,也不是很懂艺术学院和罗马,但是作为一位不算太正宗的英国绅士,他还是知道,在这座小岛上凡是和皇家沾边的东西,不论质量如何,总归是便宜不了。
虽然艾特尔先生满脸微笑,但在亚瑟的眼里,这位三十出头、风度翩翩、备受追捧的艺术家仿佛正死死盯着他那并不算特别宽裕的银行账户,随时准备划走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