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道赛公馆璀璨的水晶吊灯自高高的穹顶垂下,将金色的大厅照耀得宛如白昼。
交响乐团位于大厅的舞台中央,乐手们身着统一的制服,左侧是配备了小提琴、中提琴与大提琴的弦乐组,小、中、大号与圆号组成的木管组,右侧则是长笛、短笛、双簧管、单簧管等一应俱全的铜管组,定音鼓、大小鼓与铜钹、三角铁组成的打击乐组。
而所有人视线的焦点,都汇聚在了众星拱月的正中央,聚焦于坐在那台带有狮鹫装饰的德国贝希斯坦钢琴的俊秀青年身上。
弗朗茨·李斯特手指跳跃在琴键之间,激烈、起伏的旋律如暴风云般倾泻而出。
莫扎特的三大交响曲之一《C大调第四十一交响曲‘朱庇特’》,这便是他精挑细选出的今夜主题曲。
对于喜欢音乐的来宾而言,光是这一首交响曲就让他们今夜不虚此行了。
而那些独爱李斯特的夫人小姐们来说,单是李斯特冷峻的面容与飘逸长发便已经令她们难以自拔了,至于他的精彩演奏,则完全是锦上添花。
虽然夫人们依然强装镇定,但是她们手心里被捏的变形发皱的手帕却早已出卖了她们此时的心情。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拜服于李斯特的激情演奏,因为今天到场的知名音乐家可不是一般的多。
担任交响乐团指挥的正是巴黎的另一位人气不俗的青年钢琴大师——艾克托尔·柏辽兹,虽然柏辽兹的人气无法与李斯特相提并论,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同样拥有一些忠实的拥趸。
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此时的男士休息室里,还有另一位名扬巴黎的万人迷正在候场。弗雷德里克·肖邦,如果要问巴黎的夫人小姐们为何那么热衷于支持波兰复国运动,弗雷德里克·肖邦这个名字便是她们支持波兰的唯一理由,也肯定是最大理由。
而在肖邦之后出场的,是法兰西最好的沙龙音乐演奏者亨利·赫尔茨,压轴的戏份留给了巴黎音乐学院的院长丹尼尔·奥柏,至于收尾的大轴自然要归属于贝多芬的得意门生卡尔·车尔尼先生。
肖邦今晚曾经一度询问亚瑟是否要与这些名震欧洲的大钢琴家们同台竞技,毕竟能够一次性与这么多高手过招的机会可不多。
但是对于亚瑟来说,光是听到这一连串拗口的名字就已经够头疼的了,同台演出什么的,可实在有点关公面前耍大刀,法军面前比逃跑的意思了。
不过,虽然亚瑟婉拒了肖邦同台演出的邀请,但为了不扫他的兴,亚瑟还是提出他愿意替这些钢琴大师拉拉提琴伴奏。
自从接受了惠斯通赠送的那把小提琴后,亚瑟有事没事便会练上两首,甚至他还专门请了个老师来教。虽然他的水平肯定没有那些专业的强,但是混在交响乐团里面滥竽充数还是足够了。
但,亚瑟为什么最终依然没有出现在舞台中央呢?
那是因为,亚瑟在向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借琴的时候,随口与对方聊了聊天。
那个十四岁的小鬼告诉他,他老家是普鲁士科隆的,今年刚刚跟着父亲和两个哥哥来到巴黎求学,年初入学的巴黎音乐学院。
喔,对了,忘了说了,他的名字叫做雅克·奥芬巴赫。
所以,为了不打击这個初出茅庐的小青年,亚瑟还是慷慨大度的决定将这个演出机会让给他。
反正演出圆满就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功成不必在我嘛。
前面是李斯特、肖邦、车尔尼和奥芬巴赫,后面是阿拉果、泊松和盖·吕萨克。
亚瑟思前想后,还是在站在中间和雨果、巴尔扎克、大仲马等人扯扯淡比较轻松。
毕竟前面和后面的这帮家伙,可比中间这帮文学家变态多了。
亚瑟坐在沙发上望着宾客们一个个步入舞池。男士们身着紧身燕尾服,胸襟上佩戴着鲜艳的花朵,女士们则身着曳地长裙,裙摆上绣着繁复的花纹,珍珠与钻石在灯光下闪烁,与她们精致的妆容相得益彰。她们手持扇子或蕾丝手帕,轻笑倩兮,与舞伴们轻盈旋转,演绎着华尔兹的优雅与激情。
不过比起绅士淑女们的舞姿,亚瑟更欣赏空气中弥漫着鲜花的芬芳与香槟的醇香。
仆人们穿梭其间,托盘上摆放着各式精致的点心与美酒,亚瑟随手取下一杯淡橘色的香槟,伸手便想将正在寻觅舞伴的大仲马给拉了回来。
奈何这个胖子早已色迷心窍,他灵活的一个小转身便从亚瑟的身边溜了过去,末了还不忘彬彬有礼的一鞠躬道。
“抱歉,亚瑟,在我的人生当中,有三件重要的事情。第一是共和主义,第二是朋友的友谊,第三则是无处不在的爱情。
我在伦敦的那段时间,友谊和共和主义的瘾已经过得差不多了。所以,请容许我先用爱情调剂调剂。”
如果亚瑟不是知道这胖子私底下到底是何种货色,说不定还真以为他有多绅士呢。
面对这样的朋友,亚瑟只得默默点燃雪茄,喷出一口烟气道:“你最好马上从我面前消失,不然的话,我就要去通知警卫,现场有个共和主义分子,而且他还带了不少朋友来参加了这场宴会。”
大仲马听到这话瞪着眼睛道:“该死!亚瑟,你不能那么做!你要是真这么说,那帮警卫肯定以为我身上揣了炸药,而且还打算里应外合的伙同共和派把大伙一起炸上天。”
亚瑟满不在乎的低头抽着烟:“怕什么?你以前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情。”
“仲马先生,您不是要邀请我跳舞吗?在那里傻站着干什么?”
大仲马听到舞伴催促,只得将一旁正在与巴黎警察总长日索凯拉关系的维多克拉到了亚瑟的身边。
“维多克先生,烦请您帮忙照看一下我这位朋友,顺带教教他怎么追女人,你瞧瞧他,都已经憋出病了。”
语罢,大仲马便一溜烟的跑来了:“亲爱的,你会跳四方舞吗?我在伦敦新学的,这舞跳起来可比华尔兹有意思多了。”
维多克对于被拉到亚瑟身边很不满意,虽然他是个被大巴黎警察厅劝退的人员,但是俗话说得好,男人五十一枝花,如果日索凯厅长同意的话,维多克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在保安部焕发第二春的。
不过即便心里有些不爽,但维多克依然没有在面上显露出来。因为方才他都已经看到了,日索凯厅长来到宴会现场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给亚瑟敬酒。
作为一名在巴黎警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江湖,维多克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要么,是亚瑟之前没有和他如实交代,他这趟去汉诺威八成不是被贬,而是高升了。
要么,就是这小伙子在掩饰他的家族背景。如果真如他所说,他在伦敦犯了错误,那他这趟去汉诺威就是被家里的长辈冷处理了,只要一有机会,他随时都能在伦敦东山再起。
维多克一想到这儿,就忍不住在心底痛骂自己愚蠢:“我就知道,不列颠的爵士哪里是这么容易册封的?犯了错误还能捞到个爵士的头衔,这不是家族里有长辈撑腰还能是什么原因?”
不过,维多克倒也没打算揭穿亚瑟。
虽然他的戏演的非常拙劣,但是这位公子爷说不定就是那种喜欢标榜自己是完全靠着自身能力爬上来的人呢?
呵呵,除了能力以外资本为零,这话也就只能骗骗他自己。
维多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靠在亚瑟身畔的墙边,略微扫了一眼便发现这小伙子的面前居然摆着一份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