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哥廷根街上随便找个年轻学生,都可能帮助爱因斯坦解决四维几何的问题。
——大卫·希尔伯特
傍晚时分,在那个被岁月温柔抚摸过的时空里,哥廷根大学静静地坐落在一片宁静之中。
这所由乔治二世于1737年创立的悠久学府,孕育了无数德意志青年的梦想,也见证了无数学者的辉煌。微风吹拂而过,扇动了树梢青葱的树叶,金黄的夕阳铺满了校园的小径,在图书馆与教学楼的阴影之下,仿佛能够看见那些曾经在此处漫步的哥廷根学子们。
其中既包括了被哥廷根学子们唾骂的老学长奥地利帝国首相克莱门斯·梅特涅,也包括了那个被奉为全德意志自由领袖的天才诗人海因里希·海涅。
虽然他们俩素来不对付,甚至不惜掏出痔疮、小便失禁和移动公厕这样的词语互相侮辱,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俩本是一个大学毕业的校友。
除此之外,德意志历史法学派的先驱者弗里德里希·冯·萨维尼,黑格尔的头号反对者亚瑟·叔本华,柏林大学的创办人威廉·冯·洪堡,在普鲁士施行全国教育改革的施泰因男爵,以及亚瑟的老朋友、全欧洲最富有的青年莱昂内尔·罗斯柴尔德也位列其中。
而在不久的将来,海森堡、狄拉克、薛定锷、费米、斯特恩、泡利、奥本海默、费米、普朗克和闵可夫斯基等人同样会加入到这个行列之中。
即便是去踢足球,他们也可以自豪的拍着胸脯向全世界宣布,他们完全能够凑出至少五套世界级的首发阵容。
正是因为拥有这样一所杰出的大学,所以哥廷根市政厅的外墙上才能够以十足的底气写上那句城市座右铭——哥廷根之外没有生活。
而哥廷根大学身为德意志五大名校之一,正处于全盛时期的哥廷根也完全有资格居高临下的对柏林大学、慕尼黑大学、海德堡大学和耶拿大学说‘哥廷根之外没有学术’。
哥廷根大学的优良传统是每一位在此任职的教授与在此学习的学生们的骄傲,但是对于刚刚履新的哥廷根大学首任国家特别代表兼学监的亚瑟·黑斯廷斯爵士来说,哥廷根大学的名气与实力便意味着一种压力。
哥廷根大学之于汉诺威,正如牛津与剑桥之于不列颠。
当初皮尔爵士因为帮助威灵顿公爵推动《天主教法案》,从而得罪了母校牛津大学,结果惨遭牛津大学除名,就此丢掉了被视为整个大不列颠含金量最高的牛津大学议席,而且之后还被牛津大学的教士们连着声讨了好几年。
他们发起了的‘反罗伯特·皮尔运动’不止打击了皮尔爵士的政治声望,而且那些同样毕业于牛津大学的托利党极端派也因此于皮尔爵士撕破了脸,直到现在双方的关系都没有修复。
而如果亚瑟搞砸了哥廷根大学,那么引发的连锁反应绝对比皮尔爵士激怒了牛津大学还要严重。毕竟在不列颠,还有剑桥大学去分散牛津大学的影响力,而在汉诺威,哥廷根大学便是教育界的唯一。
或者,哪怕退一万步说,亚瑟如果没有做好维稳工作,那么国王陛下和白厅街的诸位阁下肯定要追究他的责任。
而如果他把维稳工作做得好过头了,那要不了多久,在海涅的笔下亚瑟·黑斯廷斯就要生出和梅特涅一样的德意志痔疮并罹患小便失禁了。
一想到这里,饶是走了一辈子钢丝、和了半辈子稀泥的端水大师亚瑟·黑斯廷斯爵士,也忍不住感叹道:“从苏格兰场到哥廷根大学,托利党与辉格党,保守派与自由派,我这一生,如履薄冰。”
陪同亚瑟游览校园的是哲学院的院长约翰·赫尔巴特教授,这位教授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这个看起来比一般学生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学监此时正在魂游天外,他还在本着一位哲学家的严谨和身为教授好为人师的天性向亚瑟介绍着哥廷根大学的历史。
“在哥廷根大学刚刚建立的18世纪,那时候大学与大学之间的差异不是按其在学术上的声誉来区分的,而是看它们学生整体生活的气氛情调如何。
例如耶拿和维滕贝格的大学以学生喝掉多少啤酒和打破多少脑袋而著名,马尔堡大学则看学生发生过多少次决斗,莱比锡大学因为学生们的生活放荡程度而广受欢迎。
至于蒂宾根,在18世纪时,那里与其说是教学场所,不如说是罗马的斗兽场。南部的农民和犹太区的居民受到学生的恶作剧的纠缠,不堪其扰。
而且学生们采取的恶作剧方式也非常恶劣,比如扰乱民间节日活动,闯入正在举行婚礼的场所,袭击犹太人的店铺以及诸如此类的暴行等等。
那个时候,大学生大多来自说法语的上流社会,贵族垄断了大学,但是他们却没有珍惜这样一个传授知识的场所,反而专注于纸醉金迷、阿谀和讲究的礼仪。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得感谢拿破仑的铁骑扫荡了欧洲,使得德意志在世纪初就遭遇到战败的阴影。虽然他带来了战火,但是也打醒了德意志邦国,面对这样一种破败的状况,所有人都意识到,国家要改革,教育也要改革。”
赫尔巴特教授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在学校时也甚少表露出自身的政治观点,比起充当政治领袖,他更希望被看做一个纯粹的学者。这不仅仅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是他奉行的教育信条。
如果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评价德意志人的政治生活能做出什么样的改善,能改善多少,这不是我的事情。我只能说大学精神不能模仿政治生活,因为大学的本质在科学当中。
作为一名学者,在这个时代拥有自由主义倾向很正常,受业于费希特,并且还是席勒好友的赫尔巴特当然也不例外。
但如果不是他今天亲眼看见新学监和学生们一起卷入了暴动,他几乎不可能如此直白的表露心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