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石板预留的地漏缝隙,灯盏在下方打出的大小有限的光斑,幽深处难辨高度。泥沙随涡流缓慢漂浮沉降,呈现出一种分层的污浊颜色。
疑似是什么曾在此经过的痕迹,或仅是被迅疾动作所激起。
但那种引起瘙痒不适的窥视感消失了。
两人顺利回到了诊所。意外地发现虽然夜色已深,而诊所的灯依然大亮,上下楼通明一片。
克拉夫特上前敲门,里面来回走动的脚步和交谈声中,唯独没有人回应。
试着推了推门,里面并未上闸,畅通无阻地让他走进了一个颇有几分熟悉的场景。
大堂里挂着白色帷帐的面积增加了数倍,对应床位扩充恐怕不少于二十张。
助手和学徒们在桌前交谈,匆匆记下两句,便走向白帷,加入那边咳嗽与问询声音交杂的嘈嘈一片中,一会又折回再添上几笔记录。
沉浸于这番热火朝天的工作景象中,他们第一时间都没有发现有人到来,只忙碌于填满手里的文稿,再汇总到一起。
当积攒了一些后,便整沓地送往楼上。
克拉夫特凑到桌边,看向一张半成品的记录,发现那是某位病人的“病历”,基本信息只写了名字和一个不知所谓的数字。
没有主诉,大概是现病史的地方塞了成堆冗长累赘到写不下的主观症状,乍看下没分清到底是审讯笔录还是日记,反正不是想象中应该出现在这的东西。
一沓纸送上去没多久,楼梯间便响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眼眶深陷的戴维挥舞着两张墨迹新干的文稿,抓着扶手向下方咆哮:“三十九床,三十九床是谁写的?!”
听到戴维的声音,不仅伏案书写的学徒们被吓得一颤,克拉夫特也跟着打了个哆嗦。
倒不是条件反射的心虚,只是这个数字已经达到原有病床容量近三倍,总数估计还不止。天知道自己神隐的两天里积累了多少工作量。
见没有人回答,戴维微微颤抖的手拿起那两张纸,念了出来:
“昨日因早餐面包太硬刮嗓子与妻子争吵后离家前往铁匠铺做工,走到特姆河边时感到嗓子干痒,咳嗽几声后吐出口水,看见里面好像有血丝……”
好大一段话,信息密度似乎很高,似乎又很低。
可以从下方角度到他力透纸背的圈点标记。那人的口水里未必真的是血丝,但戴维的眼球表面确实有血丝。
“还有四十一床这份,咳嗽十几天,其它地方治疗无效,戴维医生以‘好像是结核,也可能是肺炎,不是很确定,待克拉夫特教授查看后鉴别’收住入诊所?!”
显然这位门诊时就在旁边,记忆还挺不错。
克拉夫特扶额叹息,至少写了发病时间,就是自己听起来像什么病原学辅助检查项目。
看样子自己离开的两天戴维并没有顶住压力。
即便一些基本症状和体征都已经白纸黑字地写好,但这不意味着就能像看着图纸拼装机器那样处理了。
就是拼机器也能多出几个零件呢。
实际操作中总能遇上些似是而非的情况,而没有系统性学习过的话,就理所当然地会出现看什么都像结核的情况。
然后这些无法确诊,或确诊了不能明确是否予人工气胸术的病例就飞快地积压下来,填满了诊所供日间暂留的病床,变成了可怕的文书工作量。
当然,这个工作本来应该是由这里唯一一个有官方认可的医师完成。
临走前,克拉夫特为戴维留下了简化模板,只包括主诉不适和病史要点两部分,以敦灵大学毕业生的能力,理解起来不算困难。
按照他的想法,回来后就可以通过文字记录,快速了解个别疑难病例,节省下大量时间。
然而实际情况是,克拉夫特低估了人流量,高估了戴维的能力。既不是个别病例,也没有节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