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非常的淡定。
即便谈到自己的死亡,袁天罡仍旧非常的淡定,全然没有半点在意。
活到了这个年岁,背后没有任何的牵挂,也没有什么追求,活着死了还有什么区别?多活几年又能做什么?
尤其袁天罡修行的是命数。
参天悟道实在是太多,情感会因此变得非常淡薄,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是游离的棋子,连他自己也不例外。
方才能够战胜天机二十六,就是因为在最后一局,袁天罡把自己变成了冲锋陷阵的棋子,布置出背水之局。
布局的人,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当做棋子,可以是过河卒子,可以是車马炮,也可以是炮灰牺牲品。
没有人能真正的脱离棋局,因为在落子的瞬间,棋手已经变成了棋子。
想要置身事外,不萦于心,那需要的不仅是心性境界,还需要了结一切红尘因果,把自己从世间彻底抹去。
人生在世,谁能抹除自身的一切?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向雨田这种数百年老怪物,也不能有丝毫的例外,他胸口的伤痕,散播出的魔种,就是他留下的永恒的痕迹。
当这一切消失的时候,向雨田已经不存于世间,也就无所谓是否抹去。
“六灭无我,同心同灭?”
燕十三露出好奇之色:“我怎么觉得自己听过这八个字?莫非最后能够杀死你的是我?你要不要先动手?”
袁天罡露出一抹苦笑:“如果我杀死了你,岂不是说我算错了卦?”
燕十三嘴角抽搐:“为了证明你卜卦正确,连命都不要了么?我实在是不能理解,你这种人真是个疯子。”
袁天罡冷冷的说道:“你在刺出最强一剑的时候,难道想着活命?咱们都是专心的求道者,没什么区别!”
萧秋水打趣道:“袁仙师这话可就说错了,你可以说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专心致志,老燕可是不禁酒色的。”
袁天罡摇了摇头:“我也曾追求名誉和权势,这是求道之路的心魔,既是足下绊脚石,同时也是磨刀石。”
叶孤城想到一件有趣的事。
李瑾瑜给他讲过一个故事,占卜推算最怕的就是贵人,推算贵人会折损他们的命数,尤其是皇家的贵人。
卜算越多,泄露天机越多,结下的因果就越大,最终因果反噬,哪怕有洞察天机之能,也是泥菩萨过江。
既然如此……
“袁仙师可曾推算过李瑾瑜?”
袁天罡直接表示拒绝:“如果想要我的命,可以直接挥剑砍我,用这种方式做试探,不是叶孤城的风格。”
叶孤城道:“这确实不是我喜欢的做事风格,这是李瑾瑜教的。”
看着叶孤城英俊的面容,袁天罡忽然觉得有些可惜,因为他忽然把握住一丝灵机,这份俊朗维持不了太久。
武林高手身强体健,苍老的速度远比常人缓慢,如果修行驻颜之术,就算到了八九十岁,容貌也是二三十岁。
比如庞斑,明明已经是老头儿,容貌和身体却仍旧是青壮年的状态。
叶孤城内功有成,作为李瑾瑜的好朋友,也能得到驻颜之术,但按照袁天罡的推算,叶孤城会选择顺其自然。
自然的苍老。
自然的凋零。
又侧头看了看西门吹雪,发现西门吹雪也差不多,可惜自己看不到喽!
袁天罡觉得有些可惜,随即略带幽怨的看了燕十三一眼,燕十三只觉得莫名其妙,这特么与我有什么关系?
试探你的明明是叶孤城啊!
你要怨恨也该针对叶孤城啊!
看我做什么,你以为我想和你这个老家伙同心同灭么?
袁天罡看到燕十三的表情,便知道燕十三误会了,没什么好解释的,因为卜算这种事情,本就充满了意外。
如果卜算能解决一切,左右国师就不是黄裳圆测,而是袁天罡李淳风。
可事实上,袁天罡只能担任司天监监正,观察天文星象,改良观察星辰轨迹的仪器,记录星辰变化的周期。
偶尔也可以看云识天气!
看云识天气其实很靠谱,至少以袁天罡的经验,十次能够对九次。
只不过在惊雁宫这种环境,就算用超级计算机推算,也是算不出来的。
数个无上大宗师殊死交锋,若非惊雁宫的结构特殊,材料坚固,早就已经被轰成齑粉,天地元气早已混乱。
莫说是袁天罡的法眼,就算是李瑾瑜的天子望气,也已经头晕眼花。
李瑾瑜确实头晕眼花。
庞斑的拳劲好似海浪狂潮,一波接着一波的汹涌而来,哪怕有铁飞花分担压力,也感觉到了伤痛和疲惫。
“嗡~~”
长缨的枪鸣越来越低沉。
李瑾瑜只觉得有些恍惚,好似自己的一切都离开身体,真元、力量,乃至于阳神,全部都被拳头轰离了身体。
就好似在世界之外,面无表情的看着名为“李瑾瑜”的年轻武者,与一位绝代狂人殊死对决,死战不退。
没有了声,没有了色,没有了气,没有了相,没有了受想行识,没有了天地宇宙,最后就连没有也没有了。
一切都好似被压缩成了平面,变为了皮影戏,皮影戏又被继续压缩,压缩成一个包容世间万物的“点”。
那是开天辟地的灵机,那是日月星辰的起始,那是亘古流传的爆发。
那是一,也是万。
那是万,也是一。
一即是万,万即是一。
李瑾瑜全身精气神,都已经倾注在长缨之内,倾注在长缨枪头的一点。
一点灵机非常道!
来生再见奇缘尽!
两人之间的距离足有三十丈,但在李瑾瑜长枪出手之后,距离已经仅剩下十二丈,如此距离,动念即至。
超越身体极限的速度,把空气撕裂出大片真空,把庞斑周围的气流变得如同水银般粘稠,搅乱周围一切劲道。
龙卷狂风之中,长缨闪烁着洞穿万物的神芒,刺向庞斑的心口。
六丈、五丈、三丈、两丈……
距离越来越近,李瑾瑜和庞斑却好似蜗牛,似乎把手臂抬起一寸,把长枪刺出一尺,都必须倾注全身力量。
唯一能够保持高速的,就是李瑾瑜手中的长枪,只听得嗖的一声,长枪竟然凭空消失,好似藏于须弥空间。
一丈!
从左侧消失的长枪,变戏法般从右侧出现,也就在出现的刹那,集聚的真元气血,好似火山般喷涌而出。
恰在此时,庞斑已经抬起拳头。
一枪!
一拳!
生死胜败,决于刹那之间。
拳枪交锋,发出能够把人耳膜撕裂的爆鸣,刚猛无俦的劲力四散而出,五人合抱的巨树好似成了朽木烂泥。
“轰!”
庞斑连退数步,右手低垂,鲜血不住地滴落,染红了足下的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