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皎很清楚,即使有望棠山的秘法护身,但秘法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只是这份代价和死而复生比起来,才会显得不那么沉重而已。
按照他的估算,就算是尸体顺利被望棠山带回去——以他母亲疼爱他的程度,自然不吝啬于拿出望棠山那条珍贵的灵脉来温养生种。
但即使如此,也要等个三四十年的光景,才能令他真正的死而复生。
若是没有灵脉,大约在生种中睡个四五百年也是正常的事情。
但薛庭笙硬生生把这段时间压缩到了三个月。
她生活的那座破山头虽然有一只蛟龙,但并无灵脉。灵脉珍贵,若是那边有,别说只是住了一条蛟龙——就是住着一窝的蛟龙,也会有人前仆后继的过去强占。
没有灵脉,薛庭笙又是怎么复活自己的?
这几天沈南皎从未问,薛庭笙也从未说,但并不代表沈南皎就会觉得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他稍微动一动脑子,用脚后跟想也觉得这大约是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他想过会很辛苦,甚至想过薛庭笙虽然杀了自己,可是看在她救活自己应当也付出了很多的份儿上——等自己回到望棠山,他们之间的恩怨也不是不可以一笔勾销。
无论是昔日互相抢宝物多次置对方于险境的仇,还是后面她占用他遗产的仇。
看在薛庭笙费心费力复活他的份儿上,一笔勾销,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不应当是这样。
薛庭笙不应当受那样重的伤,不应当为他而在背上留下那样大片又狰狞的疤痕——他不过是薛庭笙讨厌的人,甚至还对薛庭笙撒了谎。
那片疤痕在沈南皎脑海中挥之不去,化作一种愧疚心里压迫得他坐立难安。
他近乎胆战心惊的对薛庭笙问出那句话,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她等待一个回答。
满室静默,只余下窗户外面夜风轻柔拂过的声音,偶尔会有打更声远远的落进来。
沈南皎在床上坐了半天,坐到脚腕都麻了,也没听见薛庭笙回答他。
半晌,躺椅上传来薛庭笙匀称的呼吸声——她似乎睡着了。
沈南皎感到不可思议:“薛庭笙?”
薛庭笙:“……”
沈南皎:“薛庭笙你别装睡!”
薛庭笙:“……”
他从床上翻起来,起身时因为腿麻而扶了一下床边,然后大步走到躺椅边。
他刚走近,原本正面躺着的薛庭笙一翻身蜷缩起来,拿背对着他。
沈南皎刚才的情绪全被薛庭笙的沉默给打断了,只觉得好笑,还觉得薛庭笙很幼稚。
他脚踩着摇椅的轴晃了晃,道:“为什么不回答我?少装睡,装得一点都不像!”
薛庭笙有点烦他,一翻身躺回来,两手交叠搭在自己腹部:“别吵,我在修行。”
沈南皎:“我只是失去了大部分修为,又不是直接变成凡人了——少装!你体内灵力根本就是在自主运转。”
他踩着躺椅的轴,把躺椅踩得晃来晃去。
薛庭笙本来入睡就难,被晃得更加睡不着,快要被烦死,戾气很重的睁开眼睛,瞪着沈南皎。
沈南皎被她瞪得脖子发凉,感觉薛庭笙的目光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剑,正横在自己脖颈上。
他摸了摸自己脖颈,讪讪的松开脚。
薛庭笙翻身而起,离开躺椅。她的短发已经干了,但是没有好好梳理过,有的短发往上翘,有的发梢往外翘,像一颗毛茸茸的蒲公英,从沈南皎眼前晃过去,目标明确的直奔房间里唯一的床。
薛庭笙本来也没打算把床让给沈南皎然后自己睡别的地方。
她就开了一间房,肯定是要睡床的,沈南皎怀孕了,可以和她一起睡床上——薛庭笙是这样想的。
被窝被沈南皎睡得很暖和,他相当爱干净,睡过的被褥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某种花香。
薛庭笙缺乏浪漫细胞,闻不出来是什么花,不过觉得味道挺好闻,爬上床一滚,滚进沈南皎刚刚睡觉的被窝里,裹了被子,拿背对着沈南皎。
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十分麻利,等沈南皎反应过来扭头去看她时,就只能看见薛庭笙黑发蓬松的后脑勺。
沈南皎:“喂!你怎么又去睡觉了?你还没有回答——”
薛庭笙烦不胜烦,但是又不能一剑砍死他,不得不爬起来。
她觉得沈南皎像某种复读的妖怪,问一个问题得不到答案就会一直问一直问,好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