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孟冬之末,西南大道上,行着一辆牛车,车上四仰八叉躺定一人,衣着甚好,就是手脸污秽,头发赶毡,赤着一只脚,另一足拖麻鞋,一路随着牛车颠簸,哼哼唧唧,闪动间面皮伤口瘆人,原来少了一只耳朵,看车辕上赶车童子,更没法看了,身不过四尺,白眼仁少,黑眼仁多,却是重瞳子,头上梳双爪髻,罩大红衣袍,一味傻笑。旁人只道是走江湖的落拓父子,如何有人能知,这一个乃是隐士疯大侠,另一个便是龙山小圣主。
两人正行,忽地道上横着十余个人物,拦住去路。这道不甚荒凉,但来往人却少,不似官道。管应子一见,叫道:“买卖来了。” 跳到场中,一一指点道:“叶潜山、高濡女、肖西黄、左常坤,你几个叛徒还敢现身。” 那几人正是当年地狱门人物,因冥山老母杀了阴白眉给徒弟偿命,其余几人受了牵连,逼法逃出地狱门,无处安身,只得更换身份投入三教堂,见了管应子,怯于当年鬼王威名,躲躲闪闪,后面大摇大摆闪出一老,喝道:“小鬼头,你吓唬谁来。” 管应子看去,却也认得,正是千首神龙张古韵,身边背后几个三教堂弟子,乃是金莲掌普渡道人,奇门九转慧远和尚和诙谐剑客邹化龙,更有一个新进成名的高手,人称一字剑仙冲霄侠的白淼淼在彼。看来这些和社的对头,都聚在一处,管子挽挽袖子道:“来的好,正好了账。” 张古韵一指道:“我非要寻你,只要疯道人跟我走一遭。” 话音未落,眼前一个拳头早就到了,老头心下忿怒,丢个解数,跳出圈外,手一招,勾人鬼叶潜山、牛鬼高濡女、蛇神肖西黄、走阴师左常坤四人合围,困住鬼王。白淼淼早掣出宝剑,一步步向牛车而去。四鬼投了他处,此时分外卖力,围住管应子狠打,烈火童子大怒,下手不容情,突出一拳,叶潜山立时飞出,骨骼断裂,死在当场,高濡女忙飞出牛角刀,意欲暗算,哪知那刀被管应子接在手中,反手一挥,竟将肖西黄抹了脖子,牛鬼一愣,肚子早着了一头槌,只觉天旋地转,小腹剧痛,料想肠子都断了,委顿在地,左常坤吓得掉头便走,哪知刚跑了两步,听背后高濡女惨叫,后头一看,只见牛鬼被管应子杀鸡一般,撕做两片,丢在地上,他本身材矮小,却不知如何此刻如巨魔一般,眼见管应子双瞳充血,恶狠狠地盯来,只觉两股颤颤,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张老剑客如何不来救? 接着眼前一亮,被管应子劈头喷了一身,瞬间火起,只烧的满地打滚,片刻化作焦炭。
那厢白淼淼长剑明晃晃的到了疯道人身前,见老道恍若不见,心知这老道虽疯,却是了不起的人物,不敢大意,要知道当年隐世三侠大名,几人不知,便喝道:“那老道,不要装疯,且来斗剑。” 一字剑仙心一横,长剑起处,直刺疯道人咽喉,眼睁睁看着,那剑好似刺进去了,又好似没刺实处,正要细看,忽地眼前红光崩现,浑身巨震,等清醒过来,只觉疼入骨髓,一条手臂已然不见,自己的长剑早到了道人手里,再见疯道人咧嘴一笑,一口烂牙,没等后退,就被一剑枭首,尸身半晌才扑倒,露出疯道人手持长剑,鲜血溅了半身,立在牛车上,颈项淌血,神魔一般。张古韵拍手道:“好,你果然是装疯。看来,心魔下落就要着落你身。三侠,与我杀死小鬼,某去会他。”
普渡、慧远同邹化龙齐齐踏前几步,敌住管应子,张古韵自身后掣出一对龙头铁鞭,至车前叫阵疯道人。管应子暗道不好,这疯道人武功时灵时不灵,剑法虽高,却没个章法,送算张古韵要抓活口,倒不忙,先料理三教堂三个叛徒再说。心念到处,四人斗在一处,那厢张古韵却不忙出手,道:“虞大侠,快随我去见个故人,如何?” 疯道人昂鼻道:“不去,你不是好人。“ ”那便由不得你了。“ 说罢,上前想要拉扯,铁鞭更是交剪而下,想先卸了宝剑。疯道人持剑胡乱忽撩几下,嘡啷啷被铁鞭击落,张古韵大喜,双鞭合在一手,另一手便来拉扯。忽地眼前金光闪动,忙不迭一个大翻身,跳出圈外,只见疯道人身前站定一人,体态臃肿,似个商贾,员外帽团花袄,左手一把金剑,右手捻三根金针。张古韵心下一凛,知道此人乃是和社七爷,中原七剑的金剑神针龚十八郎,忙举头四望,这一看,心下凉了半截,但见管应子正笑嘻嘻的走来,身后跌倒三人,正是慧远等人,三人都是胸口塌陷,显然是一拳毙命。千手神龙暗道不好,自己打一个还能支应,来了两个,如何抵挡,伴当都没了,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想到这里,大喝一声,”好鬼王,敢伤我后辈。“ 双鞭晃动,飞扑管应子,意欲夺路而走。管应子双臂摇动,左右手一摆,使一招”大鹏展翅“,生生用手臂将铁鞭拂在一边,两人都是中门大开,张古韵正要施展头槌,哪知管应子一张口,一股药粉直喷而出,正中张古韵面门。瞬息间见风起火,张古韵只觉眼前一片赤红,肌肤灼痛,胡子眉毛头发全燎着了,恰似顶个火盆也似。火头一晃,堪堪罩住千首神龙头颅,这下便是真有一千个头颅也要一起烧了。张古韵惨叫声中,栽倒在地,双手抓挠面皮,四下踢腾,搅起大片灰土。龚十八叹息一声,手腕一动,一道金光射入火中,超度了那么大的河朔老英雄。
这听场外有人慢悠悠道:“好霸道的火,难怪风火雷出自你手。“ 疯道人继续躺在破车之上,龚十八郎和管应子齐齐望去,但见大道上,不知何时站定一个老道,素色道袍,头插玉簪,背宝剑,持拂尘,脱俗临仙,面目慈祥。身边背后拥着一群人众,将大道挡的严实。 管应子咧嘴嘿然,并不在意,龚十八郎浑身却是一紧,原来到的都是对头。老道身后一边是毒王向不灭,右手边正是鬼手吴长青,再往后认识的有东京神剑霍留衣,绝情剑客仇明月,另有一众琅琊剑派弟子,想来是要报巫剑明的仇口,人群最后还有两个老者,一个老农打扮,一个戴着高冠,颇有老秦不更风采,前引一人,却也认得,正是昆仑只手遮天晓西灭。龚十八心中凛然,只向不灭一人,便是麻烦,这老道分明身份比毒王还高。回头看看疯道人和管应子,逼法自己上前道:“这位道爷,如何称呼?“ ”贫道计无筹。”“老道为何而来?” “ 要领虞师兄回转。” “若他不肯走呢?” “ 无妨,吾自有法。” “若我不放呢?” “ 那今日中原七剑便又少一人。” 龚十八心道,金太保扣住器道人,这厢再让计道人带走疯道人,我和社还有何面目立于江湖之上,慕容大哥如何能答应。想罢,淡然道:“也好,我三人便会一会大名鼎鼎的计道人。” “却也不忙,”计道人笑道:“我久闻中原七剑,绝情第一,却是从未见过。” 仇明月踏步上前道:“道爷,这厮不知好歹,待我除了他名。” 龚十八深知,此战凶险,暗暗摸了摸怀中的风火雷,心道:“管兄弟秘制十二雷,各怀其一,一枚镇住总舵,一枚给了叶圣主,今日我这颗恐怕不保。” 两人放对,一个是中原七剑第一绝情剑客,后虽练剑疯癫,痊愈后剑法更加精绝,一个是金剑神针,七剑排名第二,近年虽众兄弟修习道藏真言,颇有进境。仇明月掌中一口剑,龚十八却知他身上至少还有三口暗剑,两人周旋几个圈子,双剑一并,斗在一处,堪堪十数招,剑光到处,龚十八郎身上衣衫被划破数处,要不是身法快,都要中伤。龚十八无法,虚晃一剑,施展金针绝技,剑里夹针,才勉强又斗十数回合,直累的热汗直流,暗叫不好,只得动用风火雷。哪知还不待施展,那仇明月剑法一变,绝情剑法厉害招法频出,逼住龚十八郎右手,竟掏不出雷来,只瞬息间,场中剑光一闪,仇明月终于施展第二口剑,双剑一出,龚十八再度挂彩,没奈何一横心,右手一揽竟扯住一口剑,不顾鲜血流出,左手剑搅住仇明月另一口剑,与此同时,口一张,一道金光飞出,正是融合道藏真言和谈天剑的一根金针,仇明月一个大翻身,躲过这一针,只面皮上被划出一道轻痕,两人分开,龚十八右手握拳,鲜血一点一滴而下,仇明月轻抚面颊道:“龚老二,你的剑法精进不少。” “仇明月,你的绝情剑法还不够绝啊。” “大言不惭,再出剑,便是你的死期。“
此刻,天色渐晚,道路尽头残阳西下,计道人等都知必胜,是以不甚着急,早命人点起灯球火把,晓西灭见对面三人一牛车,隐在黑暗中,想讨个便宜,跳将出来道:“那矮子,可敢出来一战。“ 话音未落,天地间一亮,一道红光闪现眼前,一拳轰下,晓西灭连忙招架,他自号”只手遮天“ , 满拟一掌托住,顺势一拧,断人手腕,哪知,这一接,彷佛接个铁山,骨骼咔嚓作响,肩背一塌,被管应子一拳打倒,口吐鲜血,脸色发青,眼见不活了。计道人佛尘一甩,喝道:“绝情剑客杀了他,向先生杀死大力鬼王,吴先生速擒疯道人。“